第22章 住回院裏的第三日,婁懷玉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時季昌一行雖然搬進了範家大院,但衣食住行還是同在牛頭山寨子裏一般,睡大通鋪,吃大鍋飯,每日操練打鬥的聲音震天響。後院的廚房排不開,吃大鍋飯的飯堂便設在前院。廚房門口偌大個花園,木桌木椅兩排擺開,再沒了什麽下人小姐,個人拿著碗筷去廚房舀飯分菜,天王老子來了也要自個兒去吃飯去。婁懷玉早在牛頭山那幾天便慣了這種新的生活方式。但他不參加操練,平日裏也無事可做,便睡到中午才慢吞吞地穿戴起來。往前院走去吃飯的時候,路過後院某一處,忽而聽到震耳欲聾地叫罵:“你們就給我吃這個?!”婁懷玉一時間隻覺得聲音耳熟,還未多想,又往前踏一步,便與露麵的許翠娥打了個照麵。許翠娥穿戴地還是華麗,隻是頭發散亂地厲害,這時候一手插在腰側,一手指著地,領口散開了大兩顆紐扣,胸都快露出來了,活像個瘋婆子。……紐扣大概是才開的,因為時季昌看見許翠娥麵前的年輕人臉紅著,把頭撇向了瞧不見的一邊。許翠娥手指的地方摔了個盛著飯菜的大碗。“不吃就不吃…扔什麽…”年輕人一邊蹲下了撿,一邊嘟囔。婁懷玉皺了皺眉頭,還沒決定好抬步要走還是前去罵幾句,許翠娥已經開腔了。“喲,”許翠娥譏諷地笑了聲,“這誰啊?換了主子了,裝扮也變了,果然是戲子,就是與別個不同些。”婁懷玉下一步便換了個方向,朝她那頭走了幾步。“是啊,比不上你,天還沒熱呢,就恨不得不穿了。”他毫不避諱地睨著許翠娥胸前的白肉,終於還是讓許翠娥伸了手攏起衣物來。年輕人撿著碗站起來,看見婁懷玉怔了怔,又看一眼許翠娥,表情一陣複雜。“你…您別管她了。”年輕人說。婁懷玉還沒說什麽,許翠娥又大大喲了一聲:“這是當上正主夫人了啊。”她上下打量婁懷玉一陣,嘖嘖幾聲:“可真是了不得——”“你少說幾句吧!”年輕人擋在婁懷玉麵前打斷她,大概是被欺負多日了,言語裏怨氣十足,“你早該走的,硬是拖到今日,再有明日,不會有人睬你了!”許翠娥少奶奶做慣了,仿佛一時接受不了被人這樣明目張膽地吼,臉青紅一陣,人也燥了,叫道:“叫我走?憑什麽叫我走?!”她一下瘋了,硬是推開了擋在前頭的人,揪住了婁懷玉的衣襟。“你叫我走,他怎麽不用走?!”婁懷玉被眼前忽然出現的大臉嚇一跳,人被拽著往前踉蹌幾步。許翠娥眼角已經有些細微的皺紋,而大約是這幾日被折磨地,臉色十分差,眼底都是青色,幾乎噴到婁懷玉臉上的口氣也不大好聞。婁懷玉下意識反抗,手也拽住了許翠娥,要把她扯開。年輕人也嚇了一跳,趕著上來幫忙。“我不走!別抓我!”許翠娥大喊。她緊緊地抓著婁懷玉胸前的衣襟不放,目眥欲裂地瞪著人:“我不走!我走了能幹什麽?這裏是我家!你們憑什麽叫我出去!”許翠娥大概是被逼急了,不知道是哪裏來的氣力,死死拽著人,竟然一時兩人都沒法將她分開。“你們是土匪,你才是土匪,強盜!!”許翠娥喊得聲嘶力竭。婁懷玉近而情緒地看清了徐翠兒滿臉的猙獰和慌亂,以及眼神裏真實的恐懼與絕望。婁懷玉被緊緊勒住了,這樣十分不舒適的時刻,他本應該全力反抗的,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忽而想到了有一日許翠娥來拜訪她時的情景,手也不由地鬆了力道。那日許翠娥一如往常地明嘲暗諷於他,婁懷玉顧著撿到的時季昌,沒心思和她吵,反倒惹怒了她,那時,許翠娥高高在上,說他是個上不了台麵的下九流。婁懷玉想,那時許翠娥大概以為自己這一輩子都能依仗於山口,做不問世事的人上人,擁有安穩富足的生活。就像……林舒毅做少爺的時候,也想不到,有天要成為土匪,後來才輾轉成為革命者吧。許翠娥還在喊,因為反抗地過於用力,而隱隱帶上了些顫抖的聲音:“我不走!我不走!這是我家,你們憑什麽叫我走!”婁懷玉忽然覺得她有些可憐。大喊大叫很快引來了附近的青年,許翠娥再怎麽使勁,也抵不過眾人的掰扯,鬆開婁懷玉的一刻重重摔在地上。婁懷玉也朝後摔去,被人護住,生理性地咳嗽起來。他眼裏也蒙上了一層生理淚水,模糊地看見許翠娥在哭。“憑什麽呢?”許翠娥說。眾人拉著她起來,將人帶出去。行至一半,許翠娥又反抗起來,她掙紮地往後看,隻瞪著婁懷玉,無措地給仇恨找到一個實體與宣泄對象。她大叫:“他憑什麽能留下?!”“賣屁股就能留下?那我也可以,我也可以啊…”“……我也可以啊,我也可以的……放開我!他憑什麽能留……”喧鬧與吵鬧漸漸遠了,前院的操練聲又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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