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延是高中同班同學,比他們大一歲,曾經當著全班的麵,揭露林端的母親和外公是慈喻案件中的罪犯。那之後,林端的高中,幾乎每一天都活在旁人的冷眼和畏懼裏,被全校孤立的滋味並不好受,幸好杜欽不以為然,所以他們能做這麽久朋友。杜欽回想起當時,林端走哪兒都有人送他白眼,他們對他避之唯恐不及,罵他變態,唯獨嚴延意外地喜歡招惹林端,他常給林端使絆子,但林端卻和他做起朋友。當時杜欽特別驚訝,誰成想,後來某一天,他就聽說嚴延進了醫院。據說嚴延和林端過馬路時,林端趁嚴延不備,將他推到馬路上,恰好一輛麵包車疾馳而過,嚴延休了半年學。於是旁人的冷眼就變成了畏懼,沒人再敢招惹他,盡管他們依舊躲著他走。若非忍到極限,林端也很少黑化,平常都是天然無邪小白花。看來朱綬文這次真把林端惹到了。杜欽忽然有點同情那位素未謀麵的朱教授。翌日傍晚,林端揣上錄音筆,紐扣裏藏進一枚針孔攝像頭,穿著一件白襯衫加一條黑短褲,在街上晃悠兩轉,沒發現奧迪,才略有些失落地走向嘉佳花園。門衛將他攔在小區門口,林端正打算同他理論,朱綬文開著一輛奔馳過來了,他搖下車窗,笑眯眯地衝門衛解釋:“我學生。”林端撇開一個漫不經心的笑,伸長胳膊,打開車門。朱綬文油膩的肥胖爪子意外靈活,一把將他抓進副駕,在林端反應過來前,大手伸進了褲腿下。林端抬手拍開,麵無表情道:“教授,您不是說要認識朋友嗎?遲到可不好。”“欸,你說的是!”朱綬文轉身開車。夜色漸濃,奔馳在一家高級會所前停下。林端抬頭看一眼五光十色的招牌,砸了咂嘴,朱綬文上前,自然而然攬住他的腰,捏了一把勁瘦的腰肉,說:“林端,你這樣子,叫風情萬種。”林端粲然一笑,沒說話。朱綬文帶著他進入會所,這地界毗鄰城鄉結合部,周圍都是擺雜貨攤的,唯獨這家會所一枝獨秀,像雞群裏出了朵妖豔奇葩,花枝招展地聳立。朱綬文刷了三次門禁,才進入秘密內場。“老朱,你的小鮮肉呢?!”中年男人大笑著同他招呼,扭頭一看,發現了林端,驀然眼前一亮:“喲,就他?不錯啊。”“我養了四年的學生,要不是他落魄,能不能到手都得另說。”朱綬文像炫耀珍藏的器物,拍了拍林端的屁股,將他推到展示台上。展示台一米見方,就在大廳中央,林端被迫站上去,頭頂滑膩的液體潑灑,至上而下將他淋了個透。衣服貼住皮肉,內裏曲線一一暴露。林端甩了甩腦袋,將神情偽裝得慌張而羞恥,急切地望向朱綬文。大廳發出此起彼伏的噓聲。就在這時,年輕侍者神色匆忙,撥開人群奔至朱綬文身邊,低頭耳語。朱綬文眉頭皺緊,整張圓臉都快繃直了,朝林端招手:“下來。”林端跳下展示台,擔心自己的意圖被發現,他不動聲色地問:“什麽事?”侍者朝他投去不放心的一瞥,朱綬文擺了擺手,攥住林端的手腕,衝侍者點點頭。侍者轉身帶路,將兩人領入漫長陰森的走廊。地氈華麗,牆麵反射著冷光。“教授?”林端手心發汗,朱綬文臉色異常難看:“死人了,你去看看。”第20章 火災如果我置身危險,你會不顧一切,來救我嗎?——逼仄的房間異常昏暗,牆麵貼了印花牆紙,壁燈是暗紅色的,像靜脈血管中汨汨流出的暗紅血液。林端倒抽一口涼氣,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不適的氣味,潮濕陰臭。三男兩女,均是衣不蔽體,他們團團圍住角落,像禿鷲包圍死去的獵物,惡臭的涎液自烏青嘴角滲出。那是一個女孩兒,已經死了,胸脯不再有規律的起伏,瞳孔逐漸擴散,肌肉鬆弛,下身出現小便失禁現象。林端默默在心裏判斷,剛停止呼吸不久,暫時沒有出現屍僵和屍斑,是判斷死因的最佳時期。他撥開眾人上前,有個隻穿內褲的男人拉住他,警惕地質問:“你什麽人?做什麽?”林端回頭,目光冰冷,就像金屬剮蹭過麵頰,男人驀地鬆開他,退了半步。朱綬文上前一步,拍拍男人肩膀:“老弟,他是法醫,我學生。”“法醫?你找法醫來做什麽?他不是警察?!”男人勃然大怒,卻沒敢上前碰一下林端,他漲紅了臉,指著死去的女孩兒,滿臉厭惡:“什麽垃圾,你也敢找來?!”“沒玩兒兩下就死了。”那男人咄咄逼人道:“這也是你學生吧,朱綬文,你這學生可夠髒的!”林端怔忪,細細觀察女孩的眉眼,確實很年輕,應該還是個本科生吧,畫了極濃烈的妝,除開一件紐扣鬆開的胸衣,渾身不著寸縷。屍體表麵布滿紅手印,尤其腰部和胸部最為密集,左腿根部有銳器刺戳留下的創口,林端大致數了數,有二十多個,直徑不到毫米,像是針刺留下的。他專心觀察屍體的當口,朱綬文和那男人還在爭執,剩下兩男在門口抽煙,堵著門不讓人進來,兩個女人周旋勸架:“周芹芹都死了,你們再吵有啥用!哎呀別吵啦!”朱綬文重重冷哼,抖了抖衣襟,指著林端說:“他是法醫,讓他把周芹芹看明白了,不然怎麽偽造現場?我勸你們最好把屍體肢解煮熟處理了。”林端不動聲色地蹲下聲,沒有基本的防護措施,職業素養告訴他,不能輕易碰這女孩的屍體,他現在手上連根探針都沒有,屍表檢驗尚且停留在遠觀的層麵。“教授,有橡膠手套嗎?”林端回頭問。朱綬文站在血紅色的燈光下,目光陰沉沉的看不大真切,他盯著林端,猶如凶惡的禿鷹,壓低了嗓門命令道:“不用手套,你直接看,這屍體不能留。”林端沉默片刻,輕輕歎了口氣,徒手拂去女孩兒額頭的碎發,指尖沾染了血跡,他發現頭皮挫裂創,有鑲邊樣挫傷,顳骨翼點區域凹陷,應當是顱骨骨折,這大約就是死因。被砸中太陽穴,十死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