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唐冀掛掉電話,問:“又換人了?”“你不要把我講得很隨便,”唐冀翻個白眼,“行,以前是有點兒隨便,但這次是認真的了。你是不是還沒見過?見不到是你的損失,誰讓你他媽這一陣兒完全叫不動。”他說認真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倒真的有幾分嚴肅,談少宗笑他:“你哪次不認真了?”唐冀信誓旦旦講:“我想跟她結婚。”談少宗一口酒在喉嚨裏差點嗆到。大明星想結婚,花花公子也想結婚,唯獨他新近被婚姻除名。唐冀卯足了勁兒要跟他證明新交的女朋友人有多好,從外貌誇到性格講得滔滔不絕,這在以往倒是真的沒有發生過。他講得口渴,侍者又久未巡到他們這個小角落,於是讓談少宗陪他一起去取杯飲料。圈子小,不到五十米就碰到兩位熟人,談少宗一一打過招呼並未長談。唐冀這時候輕撞他手臂,小聲提醒他:“左前方,賀遠正。”談少宗在哪兒聽過這個名字,但又完全想不起來是誰。唐冀隻好放慢腳步再補充:“前段時間找祁抑揚麻煩那個人。”幾個月前談少宗每天關注的財經新聞裏曾經提到過的名字,他這下想起來了,不太嚴肅正式的報道裏甚至討論過兩個公司的商業糾紛可能隻是肇始於創始人之間的私人恩怨。知道了對方的身份之後談少宗本意是想假裝不認識直接略過,沒想到賀遠正見了他卻主動邁幾步走過來:“談先生,幸會。我一直很欣賞你的作品。”賀遠正語氣友善,伸手做了個握手的姿勢。談少宗沒接他的話,隻虛虛回握,很快就鬆開。察覺到他的敷衍,賀遠正嗤笑一聲轉身離開了。旁觀者唐冀立刻問談少宗:“伸手不打笑臉人,你這麽明晃晃得罪他幹什麽?”“得罪不得嗎?”唐冀盯著談少宗:“你知道他出身一般,所以很愛附庸風雅,特別願意搞藝術投資,聽說這個畫廊他也有份兒。他每年花的廣告費可不比祁抑揚少,想要給你推幾個拍攝資源那是舉手之勞。”談少宗從飲料台上遞了杯氣泡水給他:“上過初中語文課沒有?萬鍾於我何加焉。”唐冀還是牢牢看著談少宗,甚至誇張地做了個上下左右打量的姿勢:“稀奇啊談少宗,你什麽時候這麽講原則了。以前也沒見你維護祁抑揚,你跟人包辦婚姻還真包辦出感情來了?”談少宗沒搭理他。“算了,要不我們先撤吧,這兒也太無聊了點,換個地方約人出來打牌?”“沒興趣。”唐冀試圖說服他:“不玩德撲也行,挑你喜歡的,行不行?”養成和戒掉某個習慣需要的從來不是毅力而是時間,抽煙和戒煙是這樣,而有那麽一段時間不再參與這些娛樂活動後,談少宗再收到邀約也真的興趣缺缺。他跟唐冀商量:“我送你去見你女朋友行不行?春/宵苦短,你不要沉迷撲克牌。”“少說這些沒正經的,”唐冀說:“你真的反常,這快大半年沒見你出來玩兒了吧。怎麽著,祁抑揚家有宵禁啊?”唐冀一句話提一次祁抑揚,談少宗突然沒來由地心煩意亂。來電鈴聲救了他。顯示是未知號碼,接通卻是金潔的聲音。她語氣是談少宗從未聽過的凝重,細聽甚至帶著哭腔,在略顯嘈雜的背景聲裏說:“出事了,你現在得來趟工作室。”電話匆匆收線。唐冀開車送談少宗回工作室。談少宗全程臉色緊繃,但倒不是特別慌亂。唐冀反而比他著急,在他下車前問他:“你這一路不說話到底出什麽事了?你助理也不把話講清楚,是仇家找上門來了還是什麽狀況?要我找人過來嗎?還是得報警?”談少宗搖頭:“我大概猜得到是什麽事。你找人或者報警大概都解決不了。別操心了,趕緊約人打牌吧。”金潔等在電梯間,幾米之外還有一個穿黑西裝的高大男人。她明顯哭過,見到談少宗眼淚很快又湧出來,情緒十分激動:“我根本攔不住,一進來就先拔電話線搶桌上的手機,報警報不了,寫字樓這些保安也全他媽是廢物,動靜鬧那麽大,整個攝影棚的東西都被砸得稀爛也叫不動他們。”幾位保安就站在那位黑西裝旁邊,聽到這話臉上的表情仍很木然,談少宗知道他們是都被打點過了。這陣勢坐實了談少宗的猜想,他其實並不是完全不慌,但現在也隻能強忍著先安撫金潔:“你先回家,不要太擔心,這跟工作室沒有關係,是我的一點私事。你給我留點麵子,讓我自己處理,好不好?”他輕聲細語令金潔根本無法拒絕,眼紅紅點一點頭,又回頭狠狠瞪了那位黑西裝一眼。黑西裝見她離開也沒攔,隻對談少宗做了個指向電梯方向的手勢。工作室門口站著六七個著裝差不多的男人,見到他出現,不發一言跟著黑西裝乘電梯離開了。談少宗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金潔用的“稀爛”二字毫不誇張,談少宗目光所及之處全是各種碎片,連四麵大化妝鏡都未能躲過一劫。燈沒開,談少宗不確定電路是不是也被破壞了,唯一的光源來自落地窗外對麵寫字樓的led大屏,地上的玻璃碎片反光很明顯。談少宗下意識閉了閉眼。逐漸在這一行打響名聲於是有了現金流和資源用來打造這間工作室的時候談少宗很興奮,他自覺自己的人生很難談得上有什麽成就,之前現在和以後大概都做不了大事,但這間工作室帶給他很多滿足。布置的時候他花了很多心思,許多小物件都是去世界各地拍攝時收集回來的。他是對陪伴長久的身外之物也有深重執念的人,容易賦予物件過多的意義,以往丟掉一個存照片的移動硬盤都會歎氣大半個月。現在眼前一切盡數打碎,也幾乎沒有原樣複製的可能,損失太慘重,反而覺得連可惜都是多餘。也可能是因為數月前在紐約他已經經曆過一次分崩離析,談少宗又在關鍵時刻走神了,他在想離婚這件事如果可以用可視化的方法表達出來,大概就是他眼前所見的一切吧。和情感切割比起來,身外物的損耗似乎也不是那麽難接受。至少他在答應屠蘇的時候多少預料到有這一天,總歸是有後果的。他過分平靜淡漠的反應似乎令始作俑者很不愉快,有人自一片狼藉中唯一完好的那把椅子上起身,用力一腳踹倒了椅子,在巨大響聲之後講:“我看談先生好像不覺得意外。”談少宗走近了,把翻倒在地的椅子扶起來,轉頭直視康橋:“我應該意外嗎?一向愛使用暴力的人應該不太容易戒除這個習慣吧。”康橋麵上原本有的淡漠笑意全收起來了,led屏幕映進來的冷光使他看起來更陰鬱,就這麽打量了談少宗一會兒之後他說:“你倒是比我想象的要有膽識,難怪祁抑揚一直放不下你。但你值得祁抑揚那麽用心嗎?他不知道吧,這次是怎麽被你利用——”“他不知道,”談少宗打斷了康橋:“所以你有什麽不痛快衝著我來就是了。”第28章 陌生號碼來電祁抑揚通常不接聽,尤其是在工作時間。而他掛斷同一個號碼打來的第三個電話後,對方給他發了一條短信:“祁先生,我是屠蘇,有一點關於談少宗的急事。”祁抑揚猶豫了一分鍾這是否是某種新型詐騙短信。他站起身來,正在講話的技術部員工立即停下來,他做了個手勢示意大家繼續,推門走到走廊盡處回撥電話。電話那頭的人略顯急促地再次自我介紹:“不好意思貿然打擾,我是屠蘇。”祁抑揚以前聽過幾次他主持的電台節目,憑借模糊的印象大致確定不是無聊人士冒充,他回答:“我知道你,有什麽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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