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來吧。”李元沒接話,埋頭擺弄著手機,過了一會兒才把屏幕呈給我看他轉回了我給他的錢。“喏,還你了。都是為了施岷好,沒必要搞得跟雇傭關係似的。”他說。這句話其實沒什麽特別,但我就是覺得心裏不太舒服。李元高中時很敬重施岷,所以,他知道我倆在一起之後,完全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即便施岷不在柳中任教了,李元也一直很敬重地叫“施老師”。“施岷”這個稱呼,在我們班,曾是我一個人的專屬。我盡力壓住莫名其妙的負麵情緒,朝他笑了笑,“那不行的,一碼事歸一碼事。”李元沒搭理這句話,說他還要回去備課,就先走了。我就開始收拾這間屋子。屋子很小,但比在印尼出外地時住得好一點,至少有不間斷的熱水。除了窗台,其他地方都蒙了薄薄一層灰。我費了點時間才打掃幹淨。床又小又硬,就跟我第一次去施岷家睡得那個硬板床一樣不過他現在好像換掉了更軟更大的,大概是怕硌著身上疼。一想到這個,我就覺得那些手術留下的疤是在自己身上割的,且這輩子都沒法愈合。窗前竟然成了我每天待的最久的地方,因為這裏的視角最好。施岷就好像知道我在,故意要讓我看一樣,總愛在他的窗邊活動。隻不過,他的一舉一動都像鈍刀子,挨著心髒表麵,一點一點磨下心髒表層的血肉,再剜裏頭的東西。他會寫著寫著,在一陣鬧鈴響後就去拿藥,坐回窗台前,晃晃藥瓶,倒出一堆藥丸。要吃那麽多的藥,得多苦啊。這時候我就會去敲門,問他家裏有沒有糖。“想吃感冒藥,但是太苦了。”我說。他給我找出來後,我就把甜水給他,“我喝不了這麽多,倒了浪費,你拿著就藥吧。”“不用這樣,我早就習慣了。”施岷說,“而且,這樣會破壞藥效。”我再次覺得自己像個傻子,什麽也幫不上,盡會添亂。“你這三天兩頭就往我家跑,是覺得我很閑嗎?”他竟然跟我開玩笑。此時的施岷說話雖然帶刺,但是比以往都生動鮮活,就好像願意打開自己的蚌,珍珠和光芒就藏在裏麵。我隻好替他倒好熱水,然後準備離開。就在我手足無措的時候,施岷突然說,算了,來都來了,談談吧。我很害怕,我怕他一張口就要趕我走,隻能板直身體坐正。“其實我也不知道從哪裏談起。”施岷想了好一會,大概是想等我先開口,看我像木頭一樣坐在那,終於還是自己先說,“你寄來的包裹,我剛剛看完了。”我立刻繃直了身體,不知道該擺出什麽表情,就跟個傻子一樣,支支吾吾地說:“我寫那些沒有替自己開脫的意思......我隻是怕你......我.......”施岷笑了笑:“嗯,你發燒時說過了。我們之間的誤會很多。”他永遠有讓我平複情緒的魔力,盡管說出來的話夠我心悸個許多回,可我依舊愛聽他不急不慌的話。“可是,方岷,有些事不是誤會。”“沒有哪對情侶會連把話說開的時間都沒有,更沒有哪個人會在愛人情緒崩潰的時候把他丟下不管理由是什麽;從前哪怕我皺個眉頭,你都會問怎麽了,可手術報告在床頭櫃裏躺了非常久,你看都沒看一眼。”施老師說長段話的聲音很好聽,隻是到後來有些顫抖。我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說這些,指責或是翻舊賬都好,我認,我就希望他把心裏的不滿都發泄出來,然後給我一個能讓他解氣的法子,摘星星摘月亮都好,總之這次我不想再離開。可沒想到他的下一句話竟然是:“也許是你所以為的、我的‘冷漠’讓你感受不到愛,也許是太頻繁的吵架消耗掉太多心力。不管是出於什麽原因,我很害怕,怕我們拉拉扯扯這麽多年,支撐著的已經不是‘愛’了。”施老師永遠知道怎麽說會讓我的心口最痛。我慌亂地開口,準備告訴他,我真的很愛很愛他,可話沒說出口,就被堵了回去。“你是不是想重申你有多愛我?不必了,信裏有寫。你有苦衷,我也看到了。”“其實,我對那些照片,或者你扔下我這件事,已經沒那麽放不下了。我活著不容易,不想花那麽寶貴的時間去跟你掰扯這些。”“你要我把‘愛’天天掛在嘴邊才有安全感,我做不到;我要你把我和家庭放在事業之上,你也做不到。甚至連打電話、買早餐這種小事我們都要僵著,等對方去做那個主動的人。這不是很病態嗎?”施岷頓了頓,就像不願意回憶一樣,麵色很憂懼。“我真的害怕,方岷。我不知道你現在信誓旦旦說要留在我身邊的話是真是假,我怕你又在某個時候拍拍袖子走人。”“可是方岷,你自己數一數這些年我們鬧過的矛盾,再數一數你發自內心開心的次數。”“我想勸你權衡一下。現在你跑來做這些,有必要嗎?”第46章 我很想脫口而出,有必要啊。可我有資格說這種話嗎?想了想,我隻能悻悻說:“行,我知道,反正現在,我不管說什麽都沒用”“那你能不能換個好一點的語氣。”施岷突然打斷我,“很多時候,我氣隻是因為你的語氣或者態度就像現在,哪怕我是知道你沒有惡意,但這種咄咄逼人的樣子,真的很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