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從嘉神情淡然,一身不染凡塵的仙袍,有如謫仙臨世,而握起寒劍後,又凜然不可冒犯。關殊一身墨袍,坐在雕刻祥雲的石椅上,安靜坐著,醞釀情緒。劇情已經到了雲間迅速成長,能領兵前線,與魔教對抗上。但仙尊要求他退出一線,轉而向一個學者一樣,研究魔教的前世今生。雲間不會大吼大叫,但他的眼裏有光,心中燃火,他的心願是殺掉致使好友死亡的魔教右護法,魔教右護法在前線。所以雲間不會同意離開前線,師徒之間,勢必會有一番激烈討論。攝像機還沒開,陸從嘉的眉眼裏全是淡雅的漫不經心,他徐徐走近,目光視線一筆一劃描摹他的麵龐。關殊心如擂鼓,幾乎感到不自在——陸從嘉似乎是釋然地笑一聲,隨即道:“他白擔心了,我和你對戲不會有問題。”關殊一瞬間不知道能說什麽,他是指誰?關曉贇嗎?擔心如此體貼入微,並且受方切實能感受到,陸從嘉已經接受他?陸從嘉眸光已經回複平和,簡短說:“原本計劃是分開拍攝,我擔心效果,昨晚和導演商量著,還是決定一起拍。”關殊想,他還能說什麽呢?他隻能回答,“好。”他原本想旁敲側擊,看陸從嘉和白七儀的關係,結果關曉贇似乎也需要注意。他之前惦念許清樂,他需要在意的人可太多了。“各部門準備——”導演扯嗓子喊著,“8725鏡頭第一次!”陸從嘉的氣勢立即發生變化,漫不經心轉為磨礪成熟的穩重,穩重遮掩著近乎猙獰的執拗。他不理解師父的意思,為什麽要他從前線退下?難道魔教不該殺嗎?他抬起眼,看著他最為尊重的師父,牙關咬緊,琥珀色的眼眸裏偏偏氤氳澄澈的光芒。這象征著雲間內心的矛盾。關殊一瞬屏息。在他的印象裏,陸從嘉幾乎沒有哭過,唯一一次近乎流淚的,是他酒醉的那一晚……他清楚自己沒醉,卻酒意濃鬱,酒不醉人人自醉。再有一次,就是申領離婚證的那天。但那天他流淚過嗎?似乎沒有,或許是他的妄想,陸從嘉那時候就宣布他不喜歡自己了。不喜歡了,就不必再哭。有什麽好哭的呢?“關殊?別發呆——”導演喊醒他。一旁的人發笑:“別是看呆了吧?醒醒,現在在拍戲!”關殊醒過神,見陸從嘉抿著嘴捂著太陽穴,近乎惱怒地看著自己,連忙道歉。他認真拍戲。終於沒再出意外。中午歇息的時候,劇組裏的人吃盒飯,而演員有各自的營養餐。關殊準備回酒店吃飯歇息的時候,見著陸從嘉往走廊的盡頭去——盡頭隻有一間洗手間。鬼使神差,關殊跟了上去。陸從嘉的腳步有些踉蹌,關殊下意識想上前去扶。他也真的打算這麽做,可走上前了,陸從嘉冷淡的視線一瞥,他就愣在原地。毫不掩飾的,幾乎不存在於他溫柔琥珀眸色裏的,厭棄。——滾開。關殊清晰地理解眼神裏的含義。陸從嘉已經繼續朝前走去,他的目的地確然是洗手間。關殊後悔他沒有強硬地扶住他,陸從嘉看上去隨時都有可能摔倒。他現在甚至不敢上前。他眼睜睜見著陸從嘉走過漫長的走廊,走入洗手間,隨即響起一陣水龍頭流水聲。很枯燥的聲音,嘩啦啦,再沒有別的。過了不知多久,聲音停下。麵色平淡從容的陸從嘉走出來,臉上有些水潤,看著有些精致娃娃的可愛感。陸從嘉甚至沒有給他眼神,徹底的漠然。關殊一瞬間認為,他像剛才一樣厭惡地瞥自己一眼都好。畢竟陸從嘉確實有很多理由厭惡他,誤會他參加宴會,誤會他另有所圖,誤會他本質和那些圈裏十八線的小明星沒有區別。他現在都開始厭惡誤會繁雜的自己。他更厭惡不敢開口的自己。不管是開口詢問誤會,還是開口表達愛意,他都沒做到。他會看著陸從嘉精致溫和的麵龐發呆,卻一句話都不敢說,甚至ng。他除了拍戲以外,一無是處。現在,因為心裏裝著對陸從嘉的複雜心思,他連拍戲都要不行了。走廊盡頭投下燦爛的陽光,現在是九月,太陽還很燦爛,卻已經有一絲秋天的涼意。關殊的心也一點一點涼下去。他似乎應該消失在陸從嘉的世界裏。陸從嘉與他擦肩而過的瞬間,他依稀感知出一絲薰衣草香。他知道陸從嘉會因為拍戲失眠,推薦了薰衣草香水。——於是關殊手起刀落,殺死過去的自己。他迅速追上陸從嘉,跟在他的身後,聲音沉鬱地開口:“對不起。”陸從嘉沒理他,腳步沒有更快一分,太陽穴上的青筋依舊在跳,他似乎完全沒有聽到。關殊又說一次:“對不起。”他原先以為走廊漫長,可現在他隻覺得走廊說不出的短,短到能聽到劇組嘈雜的分飯聲。關殊急忙道:“我不應該誤會你,也不應該一直沒有和你說明心意,更不應該一頭紮入拍戲中逃避這些問題——”陸從嘉終於按住太陽穴,回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