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衡謙的瞳孔微微一縮,薛樅第一次從他嚴謹到近乎刻板的臉上瞥見了不同於以往的神色。薛樅聽到他很輕地歎了氣,有些無可奈何地捧起薛樅的臉,反客為主,吻上仍沾著血跡的柔軟唇瓣,舌尖輕易地便探進去,攫取了口腔裏急促而絕望的呼吸。第四十五章 沈安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失去了意識。印象裏的最後一幕似乎是在躲避記者,拐進胡同之後記憶就中斷了。他的雙手被反綁在背後,像被丟棄的垃圾似的蜷在一堆胡亂壘起的雜物上,光線暗淡,視線也跟著模糊。眼皮沉重得像是還能睡上一天一夜,應當是被注射了麻醉的藥物。顧慮到沈氏最近的動蕩,沈安身邊其實已經加派了人手,但他對於自己究竟是怎麽昏迷、又是怎麽被搬動到這裏,沒剩下絲毫印象,保鏢也根本不在身邊。他渾身都像懈了勁兒,抬動手指都變得艱難。身側極近的地方躺著一部手機,大概是他被扔下去時順勢滾落出來的,不知道是不是綁架他的人粗心遺漏了,並未檢查。沈安深吸一口氣,撐起剩餘不多的力氣,往旁邊挪動身體。綁著手臂的繩索不算太粗,他掌跟貼地,努力延展手指,終於將手機勾動了一小段距離,然後悄悄地握住。接著是一聲令人膽寒的槍響,毫無預兆。還沒握穩的手機被一槍打到了地上,子彈擦過沈安指節的皮膚,但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沒有真正擊穿他的手指,鮮血片刻後才跟著湧出。沈安此時還並不算慌亂,他忍痛道:“你是誰?”“爬起來自己看。”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帶著昭然若揭的惡意,冷漠而低沉,從斜後方不遠的角落傳來。沈安還沒傻到和綁匪計較語氣,他屈膝往旁側過身體,狼狽地在雜物堆砌的平台上滾了一圈,腦海裏閃過許多與匪徒交涉的途徑,直到對上那個男人的眼睛。是像蛇一樣冷血到令人心尖發寒的眼神。陰狠和暴戾蟄伏在波瀾不驚的表麵,似乎隨時要將眼前的獵物盡數絞殺。他交疊雙腿坐在空曠的廢棄倉庫裏,手槍隨意地擺在身邊,指尖夾著根雪茄,顯然早就將沈安自以為隱秘的舉動盡收眼底。他毫不避諱地看著蜷在地麵的沈安,甚至沒有試圖用任何東西遮擋麵部,擺明了一副無所謂被辨認身份的樣子。“宋澄。”沈安知道片刻前構思的所有方法都行不通了,這不是什麽求財的綁匪。尼古丁的味道混雜在陰冷的空氣裏,鮮血的鐵鏽味幾乎堵住了所有嗅覺,無端令人升起不寒而栗的感受。灰撲撲的牆上隻嵌了一扇極小的窗,那些微弱的光線就是從裏頭絲絲縷縷透出來,一小段鋪灑在宋澄的腿邊,他的麵容卻仍舊隱沒在黑暗中。宋澄似乎沒有繼續說話的意圖,他輕描淡寫地瞥了沈安一眼,又把目光投向別處,不知在想些什麽。沈安竭力維持著鎮定。他和宋澄並不熟識,僅有的交集是來自薛樅。沈安回憶起當初撞破這人和薛樅在床上的一幕,怒從心起。他始終覺得需要找個時機把宋澄收拾掉,卻沒想到自己先成了案板上的魚肉,人為刀俎。“我哥呢?”沈安覺得這個混賬家夥多半又綁架了薛樅,“你把他怎麽了?”“你算什麽東西,”宋澄始終坐在那裏,無形的壓迫力令沈安有些頭皮發麻,“也配叫他哥哥。”倉庫的光線實在太暗,以至於沈安沒有注意到宋澄唇邊的冷笑。接著是哢噠一響,直到沈安的臉頰被又一顆子彈擦過,槍聲震耳欲聾,他才意識到,方才是打開保險栓的聲音。“你最好祈禱我的手不要太抖,”宋澄說道,“否則我就隻能和一具屍體聊天了。”沈安忍住疼痛,腥而鹹的液體逐漸爬滿下半張臉,灌進口腔:“你要什麽?”好像這場目的不明的綁架這才進入了常規流程。激怒宋澄無異於找死,沈安不願意這麽做,但無論說什麽在此刻都是不明智的,宋澄顯然也沒打算放過他。“這一槍本來該開在你腦門兒上,”宋澄說到一半,似乎不再想談這個問題,以免自己控製不住洶湧的殺意,他問道,“你知道今天是誰的祭日嗎?”這個此後許多年裏都不忍回看的日子,埋葬的或許從來都不僅是薛樅的姐姐,還有薛樅本人。沈安其實並不記得,當年的事情離他已經很遙遠了,他更不清楚宋澄也與此有關。宋澄看他那副毫不知情的模樣,幾乎想要一槍將他了結了。“可惜有人不會願意我做這種事,”宋澄冷漠的眼睛掃過沈安,“我也不想假手於人。”沈安覺得情況越來越糟,可是他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也還沒猜到對方的用意。宋澄好像根本不怕被人察覺,連手槍都沒有消音裝置,沈安暗自揣測,這裏大概離市區有著相當的距離。他看著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自己的方向,連躲閃也沒有餘地。“沈安,”叫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宋澄的語氣有些玩味,“有人希望你一生安穩,但她知不知道這是偷來的?偷到的東西,別人不要了,你也不配拿。”“什麽?”沈安仍舊一頭霧水,他隱約覺得宋澄所指的或許是自己的父母,但又和宋澄有什麽關係?“你不是裝作很喜歡他嗎,”宋澄的手指扣動扳機,“那你去陪他。”話音未落,又是一聲槍響。這一槍幹脆利落地點在沈安的腳踝:“我不喜歡拖遝,這樣幹淨利索就很好。”沈安隻來得及感覺到踝骨的劇痛,他連聲音都快聽不清了,幾乎要痛昏過去,痙攣著身體直直摔到了地麵。可是宋澄並不放過他。“痛嗎?可是他……”宋澄的聲音仿佛變得更遙遠了,“他痛了那麽多年。”“你不僅不能體會到一絲一毫,還敢恬不知恥地用家庭來捆綁他。”沈安被劇痛折磨得根本無法做出反應。倒地的刹那,另一槍已經落在了右腿的膝蓋。接踵而來的持續疼痛令他無力思考,又模糊地猜到了什麽:“你說我哥”他不知道薛樅的腿不良於行和他有什麽直接的關聯,或者說他從來都抗拒去知道近在咫尺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