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該帶你出來,對不起,”宋澄的聲音微啞了幾分,薛樅手心裏不斷湧出的鮮血將他深埋的恐懼又不留餘地地從心底拽出來,“對不起……很痛,對嗎?”不論是記憶中的宋澄,還是如今忽然長了十來歲的宋澄,在薛樅心裏,都一貫是淡定又沉穩的模樣,從前還會與他開些玩笑,如今也不知為何,總是無微不至地照顧著他,似乎不再敢有一點輕慢。他沒見過宋澄慌亂。於是被抱在懷裏的薛樅,輕輕拍了拍宋澄的背。這是他所知不多的能夠安慰別人的方法。“真的不痛,”感覺到宋澄的懷疑,他又補充道,“嗯,隻有……一點點痛。”積雪裏藏了根掉落的樹枝,穿破了他的手掌,是有些疼,可薛樅總覺得,這樣程度的疼痛,似乎早就習以為常了。他的頭還埋在宋澄的懷裏,看不清對方的神色,也聽不見對方的回話,隻能感受到宋澄的心跳,一聲一聲,越來越急促。“怎麽……了?”因為姿勢的關係,薛樅的聲音像是都被吸收進了宋澄的胸腔裏,以致於聽上去有些悶悶的。“痛的時候,不要忍著,一定要告訴我,好不好?”宋澄深深吸了一口氣,嗓音更喑啞低沉了一些,“你肯跟我說……我很開心,喬喬。”薛樅見他如臨大敵的模樣,也隻似懂非懂地“嗯”了一聲。在事故之後的許多年,宋澄都沒有再出現在薛樅的麵前,薛樅也似乎從未和人談起過那件毀掉他整個人生的往事。以宋澄對他的了解,或許薛樅連開懷地哭一場也不曾有過。瀕臨崩潰的時候,喬喬一個人是怎樣度過的,這個世界上恐怕沒有任何人會知曉。他高估了薛樅的堅強,他以為喬喬既然堅強到可以一個人長大,也可以一個人走好長大之後的每一步。可原來,他隻是陷入了更深的泥沼裏。“你……哭了嗎?”薛樅探出手去,摸到宋澄的眼角,但那裏是幹燥的。他的手指又順著宋澄的臉頰,滑到了他的肩膀:“你不要難過。”宋澄看著他。“你難過的話,我也會難過。”薛樅不太擅長說這樣的話,可他太想安慰宋澄了,便隻能把心裏的想法都說出來。宋澄已經抱著他回到了房間,坐在薛樅的床邊,捉住了他作亂的手,輕聲道:“好。”薛樅卻再次反手握住了對方。“我很擔心你,”薛樅猶豫了一下,這樣起伏的心境是他不曾有過的,他接著問道,“宋澄,我喜歡你嗎?”他的話斷斷續續,卻也明明白白:“我從前喜歡你……是不是。”“我醒來就在你身邊,許多事都不記得了,”薛樅的聲音永遠都帶著沉靜的意味,即使是在說著這樣亂人心扉的言辭,“可我記得你我和你,現在是什麽關係?”他記得的東西太少,想要抓住的也太明晰。宋澄沒有回答。薛樅的眼睛是往下看的,唯有那裏頭藏著一點無措,沒有半分語氣裏假裝出來的沉著。可他們誰也沒有看著誰,誰也不知道對方在想著什麽。薛樅久等不到答案,他慢慢鬆開了宋澄的手。宋澄沒有任何回應。薛樅等了很久 ,久到他的牙齒都因為滲進袖口的雪水而有些發抖,才聽到宋澄的回答。“別說了。”薛樅沒敢抬頭,他的目光落在了宋澄的腕表上:“對不起。”那是一塊gi的腕表,黑色表盤,棕褐色的表帶,隻會是哪個不懂鍾表的小姑娘看著好看買來送人的,早已不符合宋澄如今的身份,可是宋澄將它視若珍寶。薛樅曾有過一刻的念頭,以為那或許是他缺失記憶裏,與宋澄共同的回憶。原來並不是。“我還以為……”薛樅的聲音越來越小,支撐著他將話說完的勇氣也隨著宋澄的沉默而逐漸消失殆盡,“看來是我在自作多情。”薛樅的頭始終沒有抬起來過,他終於喪失了與宋澄對視的全部勇氣:“我不會再提了。”他的腦袋嗡鳴著,就像警報一樣,在告訴他這個人不可以喜歡,不應該喜歡,可他不知為何,像著了魔一樣深深地眷戀他。原來自己也會有這樣熾烈的感情嗎。“我知道,你有喜歡的人。”薛樅將視線移開。他竟有一刻以為宋澄所愛的那個人是他。雪後初晴的天空,撒進一片清亮的光,像是被煆燒的琉璃顏色。薛樅就坐在陽光下,冰雕雪琢一樣的臉上沒有更多的表情。他好像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如何掩飾傷心。就似乎,被拒絕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宋澄將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從自己的手腕抹了下來,力道很輕,可是不容拒絕。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安慰薛樅,卻忽然站了起來,不堪忍受似的快步離開了房間。薛樅隻能看到他的背影,淡淡的煙味隨著起身的動作而在薛樅身邊揚起了片刻,又迅速盤旋著消散了。“我不該說這些,但我”薛樅想說他無法控製自己的感情,可是這樣的話聽起來似乎更加莫名其妙,像是一個為情所傷又得不到回應的蠢貨,是連薛樅自己都不熟悉的模樣。他真的不想強求宋澄。“傷口記得包紮一下,”宋澄沒有回頭,他急匆匆打斷了薛樅的話,像是急於逃離什麽可怕的怪物,“這兩天不要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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