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想要誰能伸出手,將他從塵土裏拉起來……希望誰能救救他。就好像等不到這個人,就快要活不下去了一樣。這種天真又讓人生厭的想法籠罩著他,使他變成自己最不齒的模樣,傻乎乎地等待著誰的同情或是理解。但不會有這樣一個人。薛樅最終也隻是用早已熟練的動作,支撐著自己爬起來。即使什麽也不剩下,什麽也不期待了,他也得活著,管他什麽意義和執著。隻要這軀體還沒倒下,那日複一日地,他都要堅持下去。第二十九章 薛樅第二天的行程沒有絲毫耽誤,他準點起了床,去醫院複查。他走的是早就熟悉的小路,卻不知是不是錯覺,一輛黑色的邁巴赫始終跟在他的身後,保持著一小段距離。薛樅警覺地用餘光觀察,又加快了輪椅的速度,想要盡快回到主街。可再怎麽小心,仍是被誰捂住了口鼻,昏倒在不知何人的臂彎裏。-------陽光有些刺眼,眼睛疲憊得幾乎睜不開。“睡得好嗎?”不太熟悉的男聲在耳邊響起,“喬喬。”薛樅聽到聲音,揉了揉眼睛,雙眼卻沒能聚焦:“很晚了嗎?是不是遲到了……”眼前的虛影漸漸清晰,薛樅發現自己身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裏,他的思緒有一瞬間的空白,又恍惚覺得上一刻分明還在教室。“學校那邊請假了麽?”像是怕被誰責備一樣,薛樅最關心的,竟是學校的問題。沒有等到回答,薛樅這才看了一眼站在床邊的男人,困倦的頭腦都因為震驚而驀地驚醒過來:“你是誰?”“你仔細看一看,”男人笑了笑,“不會連我都忘了吧。”見他熟稔而自然的神色, 薛樅又仔仔細細辨認了一番,眼前的輪廓漸漸與記憶重合:“……宋澄?”昨天晚上,他們還一同看了整夜的煙花。同行的好像還有另一個人……“喬喬,別管這道題了,”印象裏似乎有個女聲調侃地笑著,“你小宋哥哥在門口已經等了半個多小時了。”可那是誰呢?薛樅想不清楚,他眼下還有一個更大的疑惑。“你怎麽……變成這樣了?”雖然盡力繃著沒有顯出慌亂,可薛樅的臉上還是看得出一絲靦腆。任誰見到昨天還穿著校服的高中男生,一夕之間變成西裝革履的成熟男人,也不可能不疑惑。更何況薛樅自己的狀況也不太對勁。記憶裏有大段的缺失與空白,還好宋澄是陪伴了他許多年的朋友,也是他現在唯一可以相信的人。宋澄替他將睡亂了翹起的一縷頭發撥到耳後,輕聲一笑:“並不止我變成這樣。”薛樅坐起身,從宋澄遞來的鏡子裏看到了自己,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這樣簡單的動作牽動了他的雙腿,薛樅甚至都忘了關心時間是如何瞬息流逝的。他難以置信地掀開被子,如遭雷擊一般,雙頰血色盡失:“……我的腿,為什麽?”薛樅似乎天生就對環境有著很強的適應能力,他比宋澄所預期的更快接受了眼下的局麵。暖氣讓密閉房間內的空氣有些凝滯,薛樅靠在床上,捧著本厚厚的外文書,百無聊賴地翻著。“喬喬,時間到了。”宋澄推開門,走到薛樅身邊,替他把書放到一旁的書桌上,“醫生在樓下等。”他靠近時裹挾了一縷淡淡的煙味,混合著更加淺淡的古龍水的味道,將薛樅團團圍住。薛樅本就有些著涼,被煙味嗆得咳了一聲。宋澄伸向他的手一頓,往後退了幾步,將房間的窗戶打開,想要把味道散去:“抱歉,我……”薛樅卻搖搖頭,很自然地張開雙手:“走吧。”因為腿腳不便的緣故,薛樅已經習慣了時時被宋澄抱在懷裏。在模糊不清的記憶裏,他所能信任的也隻有眼前這一個人,隻願意被他看到自己這副無能力的廢物模樣。宋澄反倒因為他的馴順遲疑了片刻。可薛樅的視線投向了窗外樹梢上的新雪,直到被宋澄攬過背脊時才又回頭看他,克製不住地再次咳了咳。“是我身體虛弱。”薛樅見他自責,“不是因為你。”“以後我都不抽煙了。”宋澄歎了口氣,卻沒有將他放回床邊的輪椅。他的一隻手穿過了薛樅的腿彎,另一隻手將他環在懷裏,輕易便能察覺出懷裏的人有多僵硬。他知道薛樅不喜歡醫生,也不喜歡被那麽多人圍著,像被馴養的動物,一次一次、難堪地去重複邁步又摔倒的恥辱循環。“很快就會好的,”宋澄低聲在薛樅的耳邊道,“不要擔心。”薛樅不知道有沒有聽清,但他沒有說話。宋澄摟著他的手更加用力了一些:“是我沒有保護好你。”薛樅似乎動了動,他的發梢在宋澄的胸口摩挲了一下:“但你也一直陪著我。”宋澄也不知被那個詞所觸動,他低下頭,想要看看懷裏的人,嘴唇擦過薛樅的發頂,像是落下了一個吻。薛樅能感受到宋澄將他抱得很穩,下樓的時候也刻意調整了姿勢,沒有讓他覺出晃動,一步一步很平穩地走下了樓梯。圍坐著的幾個醫生與護工循聲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