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表達的情意,對薛樅來說,也就是清醒前一刻的事情,卻不知道距今過去了多久。薛樅歎了口氣,躊躇片刻,還是撥通了孟南帆的手機還好號碼早就爛熟於心。薛樅本還猶豫著該怎麽開口,卻在規律的嘟嘟聲之後,隻聽見傳來的一連串忙音。他匆匆起身,想去孟南帆家裏探望,還沒下樓,就在並不寬敞的走廊碰見步履匆忙的熟人。“你醒了,”沒料到是路衡謙將他叫住,“薛樅。”薛樅對他點點頭,目不斜視地與他擦肩而過。路衡謙卻錯身一步,一反常態地將他攔住:“等等。”薛樅抬頭看他,見路衡謙麵色疲倦,額角也滲出細汗,顯然奔波了許久。“你果然很能惹事,”路衡謙克製著怒意,手中的病例都被他捏出褶皺來,“把南帆”“他怎麽了?”薛樅本就擔心,聽見孟南帆的名字,便迫不及待地打斷他。路衡謙沒見過薛樅這麽急切的模樣,這做派倒像很關心孟南帆似的,也不知是不是加害者的惺惺作態。他把病例摔到了薛樅的腿上:“自己看。”薛樅將紙張抹平,略過晦澀難懂的術語和檢測數據,隻看了結論的部分:“他昏迷了多久?”“半個月。”路衡謙似笑非笑地看著薛樅,“他差點摔瘸了腿,好不容易好轉一些,又因為後遺症,莫名其妙地暈倒,到現在還醒不過來,這些不都是拜你所賜?”“不是我。”薛樅將病例遞還給他,“東西收好。”走廊裏又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打斷了他們的交談。“醫生,”一道溫和的女聲響起,帶著微弱的泣音,“我的兒子究竟怎麽了?還是查不出來嗎?”她被五六個穿著白大褂的人圍在中間,從薛樅身邊路過,眉眼間竟帶給他熟悉的感覺。醫生搖了搖頭。“他在畫室暈倒……可是之前都沒有征兆,”她的淚水湧出來,“怎麽現在還不醒啊?”“那是南帆的媽媽。”路衡謙本想上前與她打聲招呼,見她與醫生談話,就留在了薛樅身邊。那婦人雖然慌亂,卻仍是輕聲細語的,離得遠了,薛樅便聽不清她在說些什麽,隻能見到那雙瞳色偏淡的眼睛。想來孟南帆的彎彎笑眼便是遺傳自她,隻是那眼裏此刻盛滿了忐忑與擔憂。醫生不住地安慰她,卻無濟於事。畢竟症結沒有找到,孟南帆的清醒就遙遙無期。“再觀察幾天吧,別太擔心。”主治的醫生與她相熟,又對她相當尊敬,奈何找不出解決之法,也隻得泛泛地勸說。“辛苦你們了。”她勉強地笑了笑。薛樅想上前安慰,卻沒有任何立場,隻能默默地守在一邊。路衡謙常去孟家串門,對孟南帆的媽媽就像是自己的親人一樣,見她鬱結於心,也十分不忍,對薛樅的不滿便愈深:“滿意了?”“不是我。”依著薛樅的性子,話到這裏,也該結束了,可他卻無法忽視路衡謙眸中的冷光。這是薛樅從自己的身體醒來之後,見到路衡謙的第一麵。剝離了所有溫情的麵具,不再有任何容人僥幸的偽飾,將赤裸裸的一麵攤開,終於恍如隔世。路衡謙投向他的目光,隻剩冰棱一樣刺人的冷意。看到那裏頭不加掩飾的懷疑與指責,薛樅自嘲地笑了笑。可偏偏這才是真實。薛樅神色不變:“是沈安失手推我下去,孟南帆拉住了我。隨便你信不信。”他的眼睛是深邃的黑,過分清晰的眉目暴露在白熾燈下,讓他像是獨立於這個空間的造物:“路衡謙,我隻解釋這一次。”路衡謙沒有說話。他忽然想起孟南帆的幾次辯解,都被他當做了袒護,他甚至清晰地記得孟南帆的語氣。“如果我說沒有,你信嗎?”那不像順遂又開朗的孟南帆會說出的話,更不像他會顯露的神情。就好像在說出口的瞬間,就篤定了不會得到理解,也不會得到認可。路衡謙忘了自己當初是怎麽回答的。隻覺得如今的情形,竟與那時有了微妙的重合,也讓他的戒備,稍稍褪去一些。但薛樅留給他的回憶片段似乎全都圍繞著鬥毆生事,單薄的印象裏也隻餘下狠厲陰沉的個性,才讓他輕易聽信了沈安母子的話,先入為主地認定了薛樅的過錯。對話沉寂下來,薛樅也沒有再說些什麽的意圖,隻看著不遠處孟南帆的母親。卻見一個醫生遙遙指了指薛樅。“之前有一個病人,也是孟先生這樣的情況,他今天剛醒,令郎也一定會康複的。”她看向薛樅,緩步走到他身邊,對他露出一個帶著淚光的笑來。“阿姨,”薛樅抬頭看她,將聲音放得格外低柔,“冒昧聽見一些你們的談話,孟……他一定,很快就會醒過來。”她蹲下身,平視著薛樅,又握住他的手,“謝謝你,”她收住哭腔,摸了摸薛樅的頭,“好孩子。”路衡謙站在一旁,想說什麽,終究忍住了。孟南帆的母親與薛樅隨意交談了一會兒,便隨著路衡謙與醫生去商討新的治療方案。薛樅沒有跟上去。調低了音量的手機在外套口袋裏微弱地震動了幾下,薛樅看著來電提示,柔和了一些的神色又恢複了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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