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救下他,可決不能不管他。爆炸引發了火情,又在高溫之下迅速蔓延。她到九樓的時候,就已經能看到上麵的一片火海了。火舌肆虐,燒到保溫層,便更加瘋狂地吞噬著這棟建築裏的一切,肆意地焚毀所有可燃之物。她的手上拿著替沈喬準備的毛巾和水,正好能派上用場。她將毛巾沾濕,捂住口鼻,就冒著濃煙往裏衝。家裏似乎有人來過,大門沒有關嚴實,她裹著毛巾一拉,門就開了,可那熱度幾乎將她的手燙出一個血泡。她連想一想薛薇的餘力都沒有,徑自去到弟弟的房間,那裏似乎被爆炸波及了一些,天花板上的橫梁都塌下來一根,可也正好,給他隔絕出一小塊空間。她卻也被那橫梁擋住了路,隻能咬牙,將易燃的涼鞋脫掉,狠心從上麵踏過去。腳心接觸到的高溫讓她發出一聲痛呼,借力一蹬,才去到薛樅那邊的地麵。她的腳底全都是血,渾身也被熏得發黑,卻不管不顧地往薛樅那裏艱難地挪過去。“喬喬,”她蹲下身,去拍薛樅的臉,“醒醒。”薛樅毫無反應。發燒也不至於全無意識。此時她並不知道,薛樅吸入了過多一氧化碳,已經深度昏迷。她也沒有機會知道了。火勢蔓延得太快,剛剛上來的通道,即使隻有她自己,也已經根本無法原路折回,她甚至連房間都出不了了,更別提還要帶著昏迷的薛樅。她從窗邊探出頭去,才發現整棟樓都幾乎燃燒了起來,即使消防員趕來,也很難施救。地麵已經燙得無法落腳了,她將薛樅抱在懷裏,眼淚爬了滿臉,又紛紛滑落到薛樅的臉上。溫熱的淚水,在這灼熱的火海裏,竟成了唯一冰涼的慰藉。火舌卷了過來,將薛樅牆邊的裝飾木框都吞噬了。已經沒有時間猶豫。她站起身,終於拿定了主意。七樓正對的那戶人家,正在修一個涼棚,稍微支出了一點,運氣好的話,可以落在上麵稍加緩衝。“我不後悔,”她靠近薛樅的耳朵,明知他毫無知覺,也要說給他聽,“喬喬,如果我們都能活下來就好了。”其實她從前是故意留短發的,隻希望媽媽可以弄錯之後,多看沈喬一眼。她也是故意將新朋友都帶來家裏,希望沈喬可以多與別人交流。這些,喬喬都是知道的吧,他一直都很懂事,根本沒有討人嫌的本領。---薛樅在劇痛中驚醒。像是所有的骨骼都支離了,要穿透皮膚捅出來。他的身下似乎硌著什麽堅硬的東西,薛樅慢慢轉過頭。他昏迷得太久,所以沒能看到姐姐是怎樣護著他從十樓的窗口絕望地跳下,沒能看到姐姐是如何穿過那一片火海將他抱在懷裏。他回過頭,隻能看到一地的鮮血,和鮮血之上,扭曲的、沾滿塵土的身體。有一縷頭發被風吹起來,拂過薛樅的下巴,粘稠的、混雜著血液和肮髒的灰塵,輕輕地、輕輕地,一觸即離,像一個告別的吻。那隻血肉模糊的手竟然動了動,很緩慢地抬起來,像是要將薛樅攬在胸口,可舉到一半,就跌落了。隻有血,落在薛樅的臉上,像淚一樣,一滴一滴地,沒有斷絕地流下來。“姐……”薛樅一動也不敢動,他的聲音喑啞,根本分辨不清,喉嚨裏全都是血。可還有更多的血,那些來自他的姐姐,正順著薛樅的臉頰淌到脖頸,最終滲入了他的身體。人在這種時候為什麽還發得出聲音。為什麽還能睜開眼,看到這一切。入目都是鮮血,漫天漫地的紅色。他尚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就要目睹至親一點點失去呼吸,卻束手無策。很難說這是老天的仁慈,還是殘忍。她的眼睛沒有閉上,薛樅假裝自己不知道,那噴在脖頸的鼻息,已經消失了。消防車的鳴笛由遠及近,圍觀的人漸漸多了,將夜晚照得竟像白晝一樣明亮。嗚咽都堵在胸口了,薛樅嗆咳著,肺腑抽搐地痛。毫無力氣的手指一點一點地往前挪,才得以觸碰到她垂落的指尖。剛剛從那麽滾燙的地方逃出來,如今怎麽,漸漸變冷了呢。她的頭發留長了,今天也穿著漂亮的裙子,不再像小時候那樣,調皮得像個小男孩。出門的時候,她喂給薛樅一顆退燒藥,那竟是薛樅見她的最後一麵,彼時笑靨如花,如今卻是焦黑的一具……一具屍體。薛樅的眼淚終於流下來。這是不是一場夢,這可不可以是一場夢。圍觀的人再多,那些聲音也傳不進他的耳朵。直到有醫護人員撥開眾人,抬著擔架,來到他們麵前。“將男孩兒先抬上去。”接收了指令,他們來到薛樅身邊,想要將他從姐姐的懷裏帶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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