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澄。”薛樅的眼睫微微顫抖,他的聲音也跟著微微顫抖。宋澄向他走過來。他穿著淡色的風衣,更顯得肩寬腿長。一直以來,宋澄看上去尤其像那一類不縈於物的謙謙君子,氣質上總是帶著恰到好處的溫和與疏離,任誰也想不到,他也可以是這樣偏執的一個人。薛樅死死地看向他,看著他一步一步走近,忍不住用目光描摹他褪去稚嫩的輪廓,時光將曾經溫潤的弧度打磨得棱角分明,那眼裏的光亮也終於湮滅了。原來這些年,竟還有另一個,無法逃離的靈魂。或許是這樣的神色將宋澄刺痛了,他迅速將柔情的麵具撕毀。薛樅右手的鎖鏈被他粗暴地解開,本就因為擠壓而充血的手腕被磋磨出片片血紅的痕跡。“……為什麽要讓我再遇見你呢?我本來都快忘了。”薛樅任他動作,比幾日前被注射了鎮定劑的時候還要溫馴。可這樣不反抗的妥協卻並不能令宋澄滿足,他更靠近一些,一隻手扯住薛樅的頭發,強迫他仰起頭。那雙黑色的眼睛就這樣毫無保留地展現宋澄麵前,冰冷而壓抑,它像是根本什麽也沒看,又像是透過眼前的人看出去,看到了無人知曉的地方。“薛樅,” 他像是要將這個名字咬碎嚼爛,嗤笑一聲,“你真會自欺欺人。”薛樅閉上眼睛。宋澄的手指拂過他因來不及修剪而略長的劉海,又垂下頭,輕輕吻著薛樅的眉角。溫熱的氣息吹在眼瞼上,薛樅條件反射地想要往後退去,又想到什麽似的,僵在原地。“別動。”宋澄將他扶起來一些,讓他靠在自己的身上。薛樅的後腦勺抵著他的下巴,整個人都像嵌進了他的懷裏。如此緊密的接觸催生了片刻的溫情,宋澄低聲說道:“我很想她。你忘記她了嗎?”薛樅的麵色更加蒼白。“在我眼前,”宋澄將他的臉轉過來,神色晦暗,“她碎掉了。一節一節地。”薛樅渾身的戰栗漸漸無法止息,宋澄將他牢牢按在自己胸前,好像這樣他就永遠無法逃離。“她那天特意穿了裙子。她很漂亮,你知道的。”像是毒蛇吐著信子,宋澄將薛樅困在自己身邊,與其說是交談,更像是將難以承受的痛苦回憶統統拋給另一個當事人,即使無法分擔,無法轉移,也不要獨自一個人沉淪。薛樅的眼神被長而密的睫毛遮掩住,因而也沒人能看到那裏頭融化的冰棱,已成了蒸騰的水霧。宋澄的手移向薛樅毫無知覺的大腿,他惡意地揉捏了一下。這已經是純粹的羞辱了,可是仍沒有激起薛樅眼中的波瀾。“那時候你痛嗎?她是不是更痛?”宋澄頭一次將這些話說給心理醫生以外的人聽。壓抑了多年的心緒,如今也隻能這樣語無倫次地表達出來,可是薛樅不用試圖去拚湊。他什麽都知道。“不要說了”隨著宋澄的描述,薛樅比他更深地陷入了回憶。以為封存完畢、早已麻痹的痛苦,如今又一次被狠狠撕開,令他毫無招架的餘地。“她和我約好第二天,去看她的演出,可是沒有第二天了,對不對?”宋澄的聲音沒有停止,這種折磨對薛樅而言,是比摔斷雙腿更難以承受的事情,往事的重述令他這些年的偽裝都分崩離析。原來他也從沒忘記過。可誰能忘呢,那麽慘烈的一幕。“別再說了……求你……”薛樅的聲音很低,他是真的擺出了一副乞求的卑微姿態。“為什麽不要說了,”宋澄將他的臉轉過來,“如果那天我多留她一陣子,可能隻要一刻鍾,她是不是就還活著?死的本該是你吧。”薛樅的神色破碎而絕望,他沒有再閉上眼睛。“對不起。”薛樅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他是如此地憎恨自己,卻不得不苟且偷生。“她現在會長成什麽樣呢?不如你來讓我看看,好不好,”宋澄看著他熟悉的眉眼,心中隱痛,“她睜開眼睛是什麽樣的?睡覺的時候呢?你把她賠給我吧。”宋澄沒有等他回答,徑直離開了房間,再回來的時候,手上抱著一襲雪白長裙。“自己穿。”長裙被扔在了薛樅的腿上。薛樅垂下頭,他的手指不自覺地蜷縮了一下,才緩慢地動作起來。“不願意?”宋澄見他連脫件上衣都扭捏許久,便將方才取下的鎖鏈在他眼前晃了晃,“都解開了你可以走,我不攔你。”“不。”薛樅輕抿嘴唇,手卻更加不穩了一些。宋澄見他這副引頸就戮的模樣,不加置評,隻道:“那我來幫你。”他靠坐在床邊,一隻手攬過薛樅的背,另一隻手穿過他的腿彎,將他斜抱在腿上,與自己的大腿相疊,薛樅無力的小腿則軟綿綿地垂落下去,無法繃緊的腳尖隨著宋澄的動作小幅度晃動著,竟透出股不合時宜的純稚來。宋澄環著薛樅,手臂從後背繞過來,不疾不徐地,替他將紐扣一顆顆解開。但這種放緩的動作無疑加劇了薛樅的難堪。宋澄的身體很冰,是剛衝了涼水的緣故,薛樅被他箍在懷裏,那冷意就汩汩地傳遞過來,隨著遊移的指尖,像是要鑽進骨骼裏,更令他產生一種被冷血動物纏繞裹覆的錯覺。隨著最後一顆紐扣解開,薛樅身上黑色的絲綢睡衣終於滑落下去,露出削薄卻並不算瘦弱的上半身來。長期訓練而形成的肌肉薄薄地覆在骨架上,線條流暢而優美。因為總是穿著長袖遮掩而不見日光,他的皮膚算得上是蒼白,趁得那些陳年的暗色傷痕愈發明顯,卻並不顯得可怖。宋澄的視線停留了一瞬,又錯開了。薛樅像是被扯著線的木偶一般,任由他擺弄,隻是終於忍不住將雙眼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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