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了防暴服抱著頭盔的陳溪午很是沉默地從那些此起彼伏的暴亂街區之中穿了過去。


    如果是平時的話,大概他確實會有一些心思去額外管一管。


    但是很顯然,陳溪午現在並不想去管。


    陸紅繩在小店裏坐著,不知道在研究什麽。


    “我一直在嚐試追溯上次周星海發給我們文件的那條線路,但是沒辦法建立連接。”


    陸紅繩抬頭看了一眼陳溪午,愁苦地說道。


    陳溪午沉默地在小店門口,依靠著大門,看著巷外,時而便有火光迸現,有霓虹熄滅。


    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所有人,似乎都陷入了一種孤局孤城之中。


    陸紅繩站了起來,與陳溪午一同站在門口。


    “你有沒有去調查過白芒死的地方?”


    陳溪午點了點頭。


    “怎麽樣?”


    “那裏的監控被人切斷了,從清晨開始,便沒有記錄下任何東西。所有明麵上的線索,都指向了陸三良,但是問題在於,缺少了那一段極為關鍵的直觀證據,這也是無法定罪的事情。”


    陳溪午緩緩說道。


    “聽說最為諷刺的是,那裏的監控,是白芒自己切斷的。大概他也藏了什麽秘密。”


    白芒到底是怎麽死的,死在了誰的手裏,這才是讓一切變得撲朔迷離的原因。


    陸紅繩很是惆悵的說道:“哪有人殺人會用自己的槍?夏林都知道買槍。其實他們三司監察司的人,應該也看得出來,隻是他們似乎並沒有將重心放在這上麵。話說這兩天,為什麽我感覺清沅的暴動多了很多?”


    陳溪午猶豫少許,輕聲說道:“因為東海軍區似乎入局了。”


    陸紅繩驟然轉頭看著陳溪午,後者繼續說著。


    “就在清沅三十裏外的星淵壁壘之中。”


    陸紅繩驚疑許久,才若有所思地說道:“所以他們流傳著的,冷氣的背後,是東海軍區,這是真的?”


    “或許是的。”


    “為什麽?”


    “大概,隻是有一小部分人站在了他們的身後而已。”


    “你為什麽這麽確定?”


    陳溪午愣了愣,而後笑了笑。


    “我猜的。”


    陸紅繩隻是靜靜的看著他,一直過了很久,陳溪午才輕聲說道:“因為我認識尤春山。”


    “哪個尤春山?”


    “就是你們所知道的那個。”


    陸紅繩沉默了下來,神色變得古怪。


    陳溪午看著她。


    “怎麽了?”


    後者露出了一個極為勉強的笑容,轉身走進了店裏,輕聲說道:“沒什麽。”


    .......


    陳溪午回去的時候,卻是被嚇了一跳。


    在自家房門口,擺著一個行李箱,隱隱約約還有一些很是細微的呼吸聲。


    走過去一看,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小四月正在箱子後麵靠坐著,雖然臉上滿是灰塵,但是睡得極香。


    似乎是意識到有人來了,小四月迷迷糊糊的站了起來,揉著眼睛,而後又伸手抱住了陳溪午。


    “陸叔你總算回來了,快開門,我要餓死了。”


    “......”


    陳溪午一時間有些茫然,站在門口,低頭看著迷迷糊糊的小女孩,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


    夏四月其實也沒有想過,清沅會突然變得這麽亂。


    她還迷路了,以至於昨天偷偷跑出來,今天才終於找到了陳溪午的房子所在。


    陳溪午都無法想象,這樣一個拖著行李箱的小女孩,到底是怎麽從亂七八糟的街頭跑過來,找到這裏的。


    夏四月也不知道。


    她隻是依照一些模模糊糊的印象,到處亂竄。


    陳溪午讓四月待在房間裏,而後說要出門去給她買點吃的,四月深信不疑。


    拿著頭盔一出門,陳溪午便連接上了城急處。


    接通了夏林,後者顯然有些驚訝,不知道陳溪午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找他。


    陳溪午深吸了一口氣,開口第一句話就是——你女兒在我這裏。


    毫無疑問,這像極了某種卑劣的威脅的手段。


    所以夏林沉默了下來。


    這個男人站在回家的路上,停了下來,抬頭看著遠處那片破舊小區裏,某個漆黑的樓層,一字一句地說道:“你要做什麽?”


    陳溪午愣了很久,才終於反應了過來。


    一時間卻也是長久的沉默下來。


    通話裏隻剩下二人粗重的呼吸聲。


    遠處夜色下的城市,就像是一片著火的森林一般,一切都在不可抑製的下流著。


    陳溪午沉默了很久,收回目光,平靜的說道:“我要知道真相。”


    夏林那邊沉寂著,呼吸聲極為粗重,但漸漸的,又平緩了下來。


    “明天五點,城安局,黑水巷。”


    陳溪午輕聲說道:“好。”


    買了東西回來之後,陳溪午打開門,默然的看著正在那裏聚精會神的玩著遊戲的夏四月。


    陳溪午怎麽也沒有想過,她的突然到來,會這樣輕易的打破了這樣一種僵局。


    又或者。


    打破這樣一個寸步難行的僵局的,並不是四月。


    而是一切的,規則之外的卑劣手段。


    陳溪午低下頭來,安靜的站在門口,夜色裏殘損的霓虹正在身後閃爍著。


    他不知道自己當時為什麽會選擇承認了這樣一件事情。


    ......


    不可否認。


    陸紅繩當初選擇收留陳溪午在自己的義體小店,大概是來自一種很是無用的憐憫感。


    就好像你在那裏翻垃圾吃,突然看見旁邊一個人手都沒有,隻能眼巴巴的看著一樣。


    當時她覺得這個人連這樣雜亂的南川街區,都能信以為真的當成天上人間,一定也是個不知道哪裏跑來的鄉巴佬。


    甚至她覺得自己也很能理解,理解陳溪午與陸三良走得越來越近。


    人當然都是想要往上爬的。


    如果給她這樣的機會,大概她也會像是深陷泥潭的人看見了爬出去的希望一樣,恨不得將自己綁在那上麵。


    她當然也有自己的目標。


    那個一看便是上城區極高層的有錢婆娘戚雲枝。


    但陳溪午今天的那番話,突然讓她覺得很沒有意思。


    原來你從來不是泥潭裏的人。


    又或者她本該看得出來。


    這樣一個幹幹淨淨的人,又怎麽會是城市森林底部淤泥中的人呢?


    陸紅繩的默默的坐在那裏。


    原來是尤春山啊。


    那個從前朝活下來的,有著劍仙的名頭,好似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卻偏偏是機械植入時代開創者的尤春山啊。


    陸紅繩深吸了一口氣,突然覺得很是壓抑。


    所以關了店門轉過身去,就開始抹著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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