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叔小心翼翼的打開,裏麵是一件淺灰色的羽絨服,蓬鬆又柔軟,一看就不便宜。 王文俊作為走在潮流前線的人,一下子就認出了羽絨服的牌子,驚叫道:“這也太有錢了!” 農村冬天大多穿棉衣,很多還是穿自己做的棉花襖,時髦一些的人也會買羽絨服,其實也都是絲綿充的假貨。 這樣一件真材實料的羽絨服算是奢侈品了,又聽王文俊說是個大品牌,義叔心疼的直咂摸嘴,“亂花錢……” 鍾意秋拿起來給他試,王文俊趁機把吊牌給剪了,怕他琢磨著退貨。 “這也太好看了!”王文俊讚歎道,“像城裏學校的老教授!” 義叔清瘦儒雅,穿上好衣服氣質立馬就變了,一點也看不出是農村人。 “像個畫家。”鍾意秋說。 義叔前後抻著衣服,難為情的罵道,“你倆快別說話了!” “哈哈哈哈哈……義叔害羞了!” 兩個小輩一點也不給留麵子,連浩真都圍著轉圈,“好看!好看!” 義叔被幾個孩子打趣,頓時惱羞成怒了,拿兩個大的沒辦法,逮住浩真要揍他屁股,嚇的浩真哇哇亂叫,喊大熊救命。 “義叔。” 門口突然響起人聲,幾個人鬧著沒注意都沒驚的愣住。 鍾意秋探頭看去,來人竟然是鄭麗麗的爸,鄭齊軍。 從鄭麗麗出事後鍾意秋就沒見過他,再見麵卻不想他竟然蒼老的幾乎變了樣。 鄭齊軍張的頗有幾分英俊,又出過門在外麵打工,家裏也有錢,二十多歲的年紀有這樣的情況,在鄭家莊算是混的相當不錯的,以前說話辦事都是底氣十足。 現在卻變得像個小老頭,他本來眼睛就大,瘦的脫了相後眼睛大的有些嚇人,臉色灰敗,二十多歲已經依稀有了白發。 “是齊軍啊,進來坐。”義叔脫了衣服,招呼道。 鄭齊軍:“不進去了,我找鍾老師有點事兒。” 因為鄭麗麗的事情,鍾意秋無法坦然麵對他,生硬的問,“什麽事?” 鄭齊軍像是沒聽出他語氣裏的情緒,平靜的說:“想請你幫忙找找你那個中醫朋友,給我們娃兒的媽瞧瞧病。” 鍾意秋心裏嗤笑——娃兒的媽? 這樣說不會想起自己的娃兒嗎?不會想起娃兒是怎麽死的嗎? 鍾意秋漠然問道,“她怎麽了?我朋友是中醫,擅長針灸,很多病他治不了。” 鄭齊軍苦笑了一下,“我知道,現在也隻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能不能讓他來幫忙看看?” 鍾意秋心軟嘴善,終究說不出“我朋友不治精神病”這樣的話。 “行,我等下去打個電話問問他時間。” 鄭齊軍低頭說:“謝謝鍾老師。” 鍾意秋嘴善,傷人的話說不出口,但這屋裏可有個高段位的毒舌。 王文俊臭美的穿著義叔的新衣服,假裝無辜卻冷笑著問,“鄭麗麗的爸,你們還信教嗎?” 作者有話要說: 哇,竟然是我的生日周,哈哈哈哈哈感謝各位的祝福! 感謝在2020-10-11 23:53:36 ̄2020-10-12 23:57:3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恐此非爾所歡、笙桉 1個;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嶠予、戳鵝太任性 1個;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第192章 自私 義叔有些不忍, 瞪了王文俊一眼警告他別太欺負人,王文俊卻是個混不吝全當沒看見,意味深長的盯著鄭齊軍, 等著他的答案。 鄭齊軍低頭呆愣了半分鍾的時間,鍾意秋本以為他會一直沉默下去直到離開, 卻不想鄭齊軍抬起了頭看看了天, 臉上隱隱現出狠厲瘋癲的表情,眼底通紅像是中了邪一樣,語氣卻完全相反,輕描淡寫的罵了句髒話, “我信他媽的蛋!” 這句小孩吵架罵人的話用方言說出來尤其滑稽搞笑,但誰也笑不出來。 鍾意秋先去給方款冬打了電話,約了時間請他過來,又上山一趟找餘博山,卻仍是沒找到人。 餘博山在這裏沒有其他認識的人, 想不到他還能跑到哪裏去, 鍾意秋在山上等到天黑也沒見他回去, 隻能先回家。 等到第二天袁老虎家的喪事辦完,肖鳴夜晚上沒留在那裏吃飯直接回來, 鍾意秋見到他眼角的瘀痕,才知道他倆已經打了一架了。 肖鳴夜先安撫他, “沒什麽事, 你別擔心,他說要出門一趟,過幾天就回來。” 鍾意秋急道,“你倆什麽時候打架了?我昨天找他一天都找不到?” “昨天半夜。” 鍾意秋實在是無語,這倆人竟然半夜約架, 是想趁月黑風高時弄死對方嗎? “疼不疼?”鍾意秋戳他臉,他還是第一次見肖鳴夜被打成這樣,又心疼又覺得新奇。 “臉上不疼肚子疼,他踢了我一腳。” 肖鳴夜耍無賴的笑,像是在外麵受了欺負回家告狀似的。 鍾意秋倒不擔心餘博山受什麽傷,憑著他跟自己的關係,找肖鳴夜打架也是為他出頭,就這些理由肖鳴夜就不可能朝他動手,隻能咬牙忍著。 但他心疼肖鳴夜,他從小被人欺辱,為了自我保護練就一身強大凶狠的本事,在打架這件事上沒吃過什麽虧,現在為了自己卻隻能任打任罵。 他低著頭不說話,長長的睫毛垂下來,隨著眼睛的眨動可憐的輕顫,肖鳴夜不再逗他,說道:“別瞎想,沒什麽事。” 鍾意秋腦子裏真沒瞎想什麽,亂糟糟一團理不清,他努力想抓住一條思緒認真分析下去,卻混亂的根本不知道該抓哪一條。 肖鳴夜洗了澡,鍾意秋找出紅花油給他推背上的瘀痕,聞到他身上一股濃重的煙味,在深秋的夜裏尤其冷冽。 “他是不是跟你說了什麽?”鍾意秋問。 肖鳴夜趴在床上,肩膀和後背的肌肉擦上油後亮閃閃的,看起來蓬勃雄壯,看的人血脈賁張。 他懶懶的說,“誰?餘博山嗎?他沒說什麽。” “你一撒謊就會裝的很輕鬆,話也多。”肖鳴夜有些埋怨的語氣。 肖鳴夜笑起來,“我都不知道。” 說完他自己都有些愣神,很多時候鍾意秋確實比他自己更了解他,他以前從不會留意自己的習慣,喜歡什麽,愛吃什麽,高興時什麽樣兒,生氣時什麽樣……沒有時間也沒那個心思,但是鍾意秋卻一點點的都記在心裏。 “到底說什麽了?”鍾意秋用力在他背上推藥油。 肖鳴夜舒服的哼哼,說:“他說他不懷疑我們的感情,但恨我自私,並不是真的愛你,不考慮你還有父母親人……恨我害了你……” 鍾意秋心裏被針紮了一樣疼,伏在他背上說:“你別怪他,他是我的朋友,所以希望我的一切都能完美。” 肖鳴夜反手攬住他,輕聲說:“秋兒,我時候也會想,我是太自私了……” “別亂說!”鍾意秋捂住他嘴,發脾氣一般的固執,“這個理論本來就是歪的,如果一定要說自私,我比你更自私,我愛你,跟你在一起讓我覺得快樂、幸福、滿足,每一天睜開眼隻要想到我們在一起,想到你那麽愛我,想到你屬於我,就開心的能笑出聲。” 肖鳴夜心中震蕩,翻身把他抱緊,健壯的胳膊勒的鍾意秋快喘不過氣來。 “秋兒——”肖鳴夜粗啞著嗓子,語氣像是在耍橫,“我這輩子寧願做全世界最自私的人,寧可你的父母朋友恨我、打我,甚至殺了我,我也不能放你走。” 鍾意秋確實比肖鳴夜還要了解他,比如此刻他雖然在威脅耍橫,但鍾意秋知道他其實是在害怕。 “那我們就一起做一對自私的人。”鍾意秋說。 ——肖鳴夜,道路長且阻,你我別鬆手。 鍾意秋在那天的日記裏寫道。 餘博山隻扔下一句要出遠門就走了,鍾意秋知道他是生氣了,最近又不想見到自己,和肖鳴夜打了一場單方麵的架,心裏的火發出來,索性躲了出去。 鍾意秋猜他八成是想把火氣發到胡岩身上去了。 方款冬最近感冒了,等病好徹底了才過來,一聽鍾意秋介紹要讓他治精神病,簡直是哭笑不得。 “你也太高看我了,我治不了這個。” 鍾意秋也無奈,“就隨便看看,她已經這樣了,家裏也是病急亂投醫。” 方款冬實在不想看,但人已經來了,因為周律書在這裏包山投資,附近的人也都認識他了,拒絕一次隻怕以後還要再纏他。 “行吧,你去叫他帶人來。” 鍾意秋有些遲疑,他沒有勇氣再去鄭麗麗家。 “我去吧,剛好去村裏半點事。”義叔說。 正是中午時間,學校放學了,浩遠領著幾個孩子回來,浩真遠遠的奔過去,“浩遠師兄回來了!” 方款冬還是第一次見這幾個小和尚,雖然是周律書請過來的,但是他也不怎麽參與這邊的事兒,幾個孩子過來上學,都是周律書跑前跑後安排的,他一直沒見過。 鍾意秋幫他們做了介紹,想了好久才說:“這是周律書叔叔的弟弟,叫方叔叔。” 說起來像繞口令似的,幾個孩子笑起來,認真行了佛禮。 方款冬無意的盯了一眼浩遠,點了點頭。 這幾個孩子多多少少都有些殘疾,在農村男孩是很寶貴的,哪怕再窮也沒人舍得扔掉男孩,棄嬰或者送人的大部分都是女孩,但如果生下來就帶著點殘缺不足,被丟棄的可能就更大了。 浩真左耳天生沒有耳蝸,出生一個月就被父母丟棄在寺廟門口,浩遠的不足在右手,他的右手像是鴨掌一樣長了噗,手指之間連在一起,不至於完全使不上力但做事不方便,他吃飯寫字都是左手。 幾個孩子中浩遠年紀最大,生活困難時常跟著師父外出化緣,說好聽了是化緣,在外人看來就是要飯,他小小年紀經曆過太多白眼和嘲辱,又跟著師父修佛,性格有種超然的堅韌和成熟。 浩遠注意到方款冬的細微眼神,輕笑一下主動說:“我們都是身體有缺陷的人,師父收養我們,周叔叔給我們機會,長大一定報答。” 方款冬有些驚訝,想不到這小小的孩子竟然能有這樣的談吐和坦然的胸懷,他也不再回避,直接說道:“你的手是小毛病,做手術就能好。” 浩遠雖然跟著師父跑過許多地方,但一直都在農村,最大的地方也隻是去過縣城,他認識的所有人都把他看做天生的殘疾,或同情或鄙夷或嘲笑,他也早已接受了命運,卻不曾想某一天會有人跟他說,你這隻是個小毛病。 畢竟還是個孩子,浩遠驚的張大嘴說不出話。 鍾意秋問道:“真的嗎?哪裏可以手術。” 方款冬:“要先做檢查,一般省城的醫院就可以做。” “太好了!”鍾意秋興奮的說:“可以帶他去做嗎?” 方款冬看了一眼他沒說話。 鍾意秋立馬就後悔了,他懊惱不已,恨不得抽自己嘴巴。 這話太可笑了,誰能帶他去?手術要花錢,還要到省城去,浩遠隻是一個被遺棄的孩子…… 他怕方款冬誤會他的意思是讓周律書帶他去,畢竟和尚們都是他請來的,寺廟也是他的……鍾意秋尷尬的笑了笑,小聲解釋道:“方哥,我不是那個意思……” “沒關係。”方款冬輕拍他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