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下舞台,祁鬆言和王初冉迎上來,秦笛有些歉疚:“冉妹兒,你去看看小桐,我好像把她嚇著了,你幫我安慰一下,說句對不起。”“她家裏關係一向特別溫馨,從小到大連句重話都沒聽過,這段劇本還是我寫的。估計是你剛才演太真了,給她震著了。沒事兒,我給她買個冰淇淋吃就好了,你們撤吧。”秦笛點點頭,往門口走,聽見祁鬆言跟過來的腳步,回頭說:“我不太想吃飯。”祁鬆言看著他微微泛紅的眼角,他此刻不小心流露的脆弱與剛才台上那個混賬的醉漢完全判若兩人,卻因此更牽動起祁鬆言的眉心。他明白秦笛是趕他走的意思,可偏偏他此刻不想放他一個人:“那就陪我吃。”他沒給秦笛拒絕的機會,搭著他的肩半推半搡地一路帶他出了校門。他挑了家常吃的牛肉麵店,把秦笛安置在角落裏,不一會兒端了餐盤回來,牛肉麵擱在自己這邊,把一碗牛肉湯和一隻小芝麻餅推到秦笛麵前。“說了我不想吃。”“沒讓你吃,你喝湯。”他抽出紙巾擦好了筷子和湯匙,搭在秦笛碗邊。“那這餅…”“你咬一口,不愛吃再給我。裏麵有玉米粒和白糖,甜的。”秦笛捧著碗,酥暖的溫度滲入掌心,使他緊繃的肩膀稍稍鬆懈下來。清亮的湯中浮著紋理清晰的牛肉片和薄如蟬翼的白蘿卜,蔥花香菜另擱在小碟子裏,青翠辛香。他倒入全部的提味料,用勺子輕輕翻攪,最終還是抗拒不了食物的鮮美滾燙,一勺一勺喝起來。好像找到了一種順毛的方法,祁鬆言盯著他被湯水浸得嫣紅的嘴唇,手一抖倒了小半瓶醋下去,被自己蠢得直歎氣,隻能硬著頭皮吃。秦笛喝了幾口湯,夾起餅咬了一小口,舌尖上具是玉米和砂糖的清甜,混合著芝麻酥皮的香氣,吃得他眼眸都亮了起來。抬頭望見祁鬆言正勾著嘴角看他,腦子一空,脫口而出:“你吃嗎?”祁鬆言看了看餅上那彎彎的一小塊缺口,忍不住滑動了喉結。秦笛反應過來,慌忙丟下小餅:“我再給你買一個。”“不用啊,你吃你的。我就看看演技驚人的秦導是怎麽出戲的,學習一下。”“真想學你剛才就應該錄下來。”“我都記住了,今天回去就練。”“其實也可以不用情緒那麽足,畢竟小桐那段爆發才是重點,我處理得不太好,還把她嚇到了。”祁鬆言心裏不是滋味,他太清楚如果不是曾多次親身經曆過這樣的場景,那些細節絕不可能憑空出現在一個少年身上。他其實多希望秦笛是一個演技天才,一切反應信手拈來,而不是像這樣將殘酷的現實人生灌注在舞台的片段裏,迎來他人的喝彩,卻劃破了自己陳舊的傷痕。他把疼惜的目光強行收回,喝了一大口湯,對秦笛調笑:“秦導實力有目共睹,我首次當爹,還得多學習。”秦笛又想起早上他跟李銘軒說讓自己當媽的事兒,頓時哭笑不得:“祁妙,我發現你真挺欠的,還總裝一副老實樣兒。”“我主要是成熟內斂。”“你笛哥覺得你不行。”“必須和你掰扯一下,我可是一月生的。”“誰還不是一月生的了。”“那完了,我輸了。”“怎麽呢?”祁鬆言心想,他這1月30號的生日,除非秦笛31號,不然隨便撿哪天生都得是他哥。他承認自己有賭的成分,但說不好他媽媽真就給力一回呢。“我1月30號早九點,你要是31號的,咱倆就還是好朋友。要是你生在前麵了,我也不可能叫你哥,隻能決鬥來解決。”秦笛放下手中的湯匙,凝視著他,半天沒說話。祁鬆言心說不能吧,真能奶得中?氣氛突然間緊張得如同雙色球開獎,隻不過沒有那些花裏胡哨的數字,就兩個答案二選一。他們就這麽互相望著,餐廳裏不斷飄來各種食物的香氣和歡快的談笑聲,暖色的光氤氳在頭頂,如同窗外秋色漸濃。在祁鬆言再也捏不住湯勺的前一秒,秦笛給了他第三種答案:“我1月30號晚九點。真巧啊,祁妙哥哥。”第12章 奇妙做過心理測試的人都知道,當你已經明確知道測試方向時,在開始答題前,腦中會出現有關答案的預設,一旦測完的結果恰好與預設吻合,便會產生一種奇妙的感受。如同求雨得雨,求解得解,求偶得偶,無比心滿意足,繼而篤信這就是命中注定。秦笛的答案甚至遠遠超越了祁鬆言的預想。同年同月同日生,仔細想想也不是那麽難得,但當這個人是秦笛,就仿佛七分奇妙之中又融入兩分悸動,剩一分訝異在“祁妙哥哥”四個字裏橫衝直撞,最終一躍衝至半空,唰啦綻出一朵璀璨的煙花。他一直笑,笑到從落地窗瞥見自己的臉都看不下去了也停不下來。秦笛捏起芝麻餅,邊吃邊嫌棄:“險勝一步而已,至於這麽高興?”祁鬆言捏碎酒窩,抻平臉上並不存在的褶子,端起湯碗嚴肅道:“咳…嗯。敬我媽。”秦笛把臉埋在袖子裏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兩個人好像被什麽東西傳染了,一路笑意滾滾地軲轆回學校。整個晚自習隻要對上視線就笑噴,也不敢出聲,各自憋得臉紅,漏出水燒開一般的氣音。可憐前桌的劉小桐,作為一隻剛剛吃了冰淇淋平複心情的受驚小兔兔,這下心態徹底崩了,氣得王初冉課間把她腦袋抱在懷裏,對這兩個神經病發出了嚴厲譴責。秦笛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點,笑得臉疼腹痛,直到放學回家掏出藥膏上藥的時候,都還在咯咯地樂。運動會的擦傷已經結痂,但大片皮膚被拉緊,泛出難忍的癢意,讓他不由自主地去撕拽,因此傷口反反複複。祁鬆言給的藥膏確實能舒緩不適,他很認真地擦了幾天,隻剩膝蓋上最重的那塊還沒好利索。江虹路過他房間去廚房,看他那滿腿深深淺淺的傷,從鼻子嗤出聲:“讓你跑,一天天整那些沒用的,小破體格眯著得了,哪天摔個骨折你這輩子就瘸著吧,我是沒錢給你看。”秦笛眼裏的晶亮晦暗下去,再草草抹了幾下,便放下褲管,開了小書桌的燈埋頭在書本裏。江虹瞅著他的背影一陣來氣:“跟你那不知死活的爹一樣,說兩句就吊臉子。”秦笛不言語,她隻要看見秦笛學習,多難聽的話一般都咽得下去,叉腰在原地站了幾秒,嘴裏罵罵咧咧地回屋摔上門。秦笛撂下書,摸出手帕攥了一會兒。突然記起祁鬆言捧著這條手帕說的那句“怪想的”,原來隻是想到也還是會心悸。他沒料到祁鬆言會去找他,並且那麽直接地說出那番話。時間久了,他已經將隱藏真實的想法和情緒當作一種生存法則,不曾想過生疏之時甚至有些悶的祁鬆言會這樣坦然地在他麵前解開繩結。“嗡”,手機趴在書本下震了一聲,秦笛把它撈在手裏,桌麵跳出一條短信。祁妙:“大佬,政治前兩章思維導圖借一下。”我:“叫哥哥。”祁妙:“不是,小我整整12小時的這位朋友,違背曆史事實的稱呼能給你帶來什麽?”我:“爽啊。”祁妙:“口味也是挺重的。”我:“不叫就免談,寫作業了,拜拜。”祁妙:“…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