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回事?又傷到頭了?他不知道自己哪兒在滴血,慌張地用手抹了一把冰麵,拚命湊到鼻子下聞,好久才反應過來……是水。僅僅是冰麵上化了層薄薄的水漬。反複摩挲著掌心冰涼粘膩的水膜,杜清劭才找回意識,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狼狽地癱坐在冰麵上。該不會是……摔出心理陰影了吧?“杜清劭!杜清劭你怎麽了!”場外,教練的聲音越來越遙遠了。這樣真的還能跳嗎?不會再出事故嗎?可是他必須要跳啊。跳躍是每個花滑運動員的信仰,如果害怕,他就是什麽都不是了。怕什麽?怕什麽?自己他媽到底在害怕什麽!?“操!”他發狠地錘了下冰麵,第三次起身衝向擋板。“嘭——”“嘭——”身上又結實地挨了好幾下,無論他怎麽嚐試,不是跳空就是摔,直到最後一次,被剝去了全部力氣的小崽子被狠狠甩向了擋板。“我操!”已經痛得爬不起來的杜清劭終於捂著臉,坐在冰麵上崩潰地嚎出了聲。怎麽會這樣啊,明明就是受了點小傷……可潛意識裏,他忘不了那種苦苦掙紮、孤立無援的混沌感。幾萬人都在看他,無數台帶閃光燈的相機都記錄下他最狼狽的時刻。而他隻能像蛆蟲一樣疼得在那兒扭啊扭,身下融化的冰水冷得他渾身發顫,仿佛要將他永遠禁錮在暗無天日的荒原。“哼…咳咳……”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辦了,甚至哭得嗆到了口水。“du,沒事的。你先起來。”耳邊傳來了熟悉的英文,一雙溫暖的大手拉住了他的胳膊。他卻倔強地吸了吸鼻子,循聲撲進了洛銘懷中,把那張哭得稀裏嘩啦的臉埋進了對方不知價值多少萬的高級毛衣裏。不能跳躍,他的職業生涯就此了結。可他才18歲,他才剛嚐到比賽的甜頭,上一秒還想著要去參加世錦賽,想著怎麽拿奧運金牌……整整十三年。從五歲開始學滑冰,他從來沒有在教練、家人麵前流下過一滴眼淚,而這一刻,所有的希望和堅強都徹底決堤了。“嗚嗚嗚……”他把頭埋在洛銘胸口柔軟的毛衣裏,哭得像隻被主人拋棄的小奶狗。不過,他確實被拋棄了。他被冰場,被自己熱愛的花樣滑冰事業拋棄了。洛銘看著眼前亂拱自己的小男孩,一時手足無措,抬手揉了下他的頭,另隻手把他攬進懷裏,安靜地抱住了他,輕聲安撫道:“沒事,會好起來的。”第44章 誰都不想先認輸杜清劭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下冰場的,等回過神時已經坐在休息區等長凳上了。肩膀被人攬著,洛銘坐在他旁邊,胸口被小崽子弄濕了一小塊,神情也有些木然。前麵還站著教練和兩位隊醫。周圍一片寂靜,杜清劭抬頭望向熟悉的冰場,終於明白了什麽叫“拔劍四顧心茫然”。杜清劭突然覺得很自責。雖然他從小叛逆乖張,但對於重要的親人、朋友,他會毫無保留的選擇護短,保護他們不受一點委屈和害怕。特別是小學快畢業的時候,有幾年轉學回老家,外公外婆的寵愛更加讓他堅定了這個想法。每次訓練外婆都會提早半小時來接他,杜清劭就會要求教練先練摔得特別慘的跳躍,最後練一些相對輕鬆的項目,給老人家一種“滑冰就是小孩子鍛煉身體學著玩”的錯覺。每次受了傷,他也不哭不鬧,乖乖地去醫院檢查、打針吃藥。等到夜深人靜,疼到忍不住睡不著的時候,他才會把頭蒙在被子裏悄悄地哭。可今天,在意識到自己不敢跳的瞬間,他真的崩潰了。四大洲的那一摔,已經摔碎了他所有的驕傲和期待,現在竟然還要奪走他的全部身家性命。十三年,四千七百多個日日夜夜,他經曆過拖著拉杆小書包獨自乘車去二十公裏外還隻有標準場四分之一大的場地訓練的打磨;體會過手臂骨折、韌帶撕裂的疼痛和煎熬;感受過好不容易學會三周跳,準備編排節目卻發現聽不懂音樂節拍的絕望。這些東西他都忍過來了,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站上領獎台,捧起世界第一的獎杯,聽冰場上奏響自己的國歌嗎?但是現在自己又該怎麽辦呢?杜清劭從口袋裏摸出幾張皺巴巴的餐巾紙,胡亂地抹了把臉。最後還是潘立書發話了:“小杜,今天先回去休息,等你調整好狀態明天再試,咱們隊裏也有心理醫生。離比賽還有二十多天,一定能行的。”其實杜清劭很想再衝進冰場裏試著跳幾次,可看到身邊同樣不知所措的洛銘,暫時收回了這個念頭,竟然聽話地點頭同意,然後把小金毛領回了房間。洛銘估計被剛才的慘樣嚇得不輕,敏感脆弱的神經又開始焦慮,走回房的路上腳步都有些輕飄,那句“沒事”已經是他最大限度的克製。杜清劭原本想找個沒人的地方狂哭一場,又擔心就這樣把受了驚嚇的小金毛放走會出事,最後還是決定先穩住他的情緒。“剛才嚇到你了,抱歉。”開門進去後,杜清劭撫摸了一下他的後腰,“我先洗個澡,你在我房間裏坐會兒。”洛銘機械地點了點頭,答非所問:“沒事。”聽這口氣就知道不對。杜清劭一時想不出安慰的話,隻能從行動出發,從飲水機裏兌了杯水遞到他手邊:“喝點溫水。”“嗯。”他又木頭人似的點了下頭。杜清劭見狀歎氣,趕緊衝進衛生間,把花灑開到最大,借著水聲痛快地哭了出來,也不得不正視眼前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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