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乖巧認錯,“之前提到的關於加錢的事情,是我辦得不好……我們至今仍然在找駱家風控裏的漏洞,之前做的嚐試實在有些妄自菲薄,以卵擊石。不過計劃已經調整,等全部完善之後……季先生?”白鹿說著話時,對方已經閉了眼睛,像在閉目養神。良久。季昀才緩緩開口,可說的卻是別的內容,“你在外麵有沒有聽過一些傳言?”白鹿不明所以,“季先生指的是哪方麵的傳言?”“與我有關。”男人懶懶睜眼,見白鹿沉吟又補充,“跟你也有關。”“……”白鹿認真琢磨,除了那句不曉得誰先帶頭的‘私生子’,他還真記不得有其他傳言。可這話不能亂說,隻得搖搖頭,“沒有聽過,是什麽樣子的傳聞?”書房的門恰好被管家輕輕推開,他走過來微微俯身,將兩杯三分之二滿的紅茶放在兩人手邊。“這回的茶葉微苦,我就添了些糖,不知合不合白先生口味。”白鹿低頭嚐了一口,微微皺眉,“還好,合適,謝謝款待。”說是合適,其實已經甜得過頭。這昂貴的茶葉搭配紅糖,味道實在有些奇怪。轉身前,管家又多衝白鹿行了個禮,“快過年了,過幾日我也得回家一趟。白先生若是有空,常過來陪陪老先生吧。今年的冬天太冷,這屋子又總是沒人,太冷清了。”季昀回頭,甩他個眼色,“你今天的話有點多了。”管家賠了張難為情的臉,知趣退下,離開時又將書房的門輕輕帶上。沒外人了,季昀才慢慢開口,“外邊有人在說,你白鹿是我季昀的私生子。”“……”白鹿一口茶水嗆出來,他趕忙用手捂住嘴,“咳咳,不……不好意思。”季昀目光平靜,仿佛兩人隻是在聊一個普通的棋局,“你相信他們說的嗎?”白鹿飛快搖頭,“當然不信。我記得小時候的事情,我知道我母親和父……”他突然又愣住,眼尾一顫。他還真不知道自己父親的事情。這裏的‘父親’指的是親生父親,是讓那個女人意外懷孕哭著回來的未知男人。切確一點說,白鹿從沒在意過,也從沒仔細想過那人可能是誰。季昀見他表情卡住,歎了口氣,“你的父親的確不是我。”“……”白鹿心情複雜,一顆小心髒被人輕易拋起來又重重落回地上。雖然他本就沒奢望什麽,可這麽一去一來,落差極大,不是惶恐勝似惶恐。“我這輩子沒做過出格的事情,我的確隻有一個兒子。”男人第一回 說起往事,神色落寞,“銘洲在三十年前九牧就死了。他死的那一年,我的愛人也瘋了,至今還住在療養院裏。”白鹿將腦袋埋得更低一些,“知道這些事情,我很抱歉。季先生,節哀順變。”“銘洲跟他母親一樣漂亮,有四分之一的法國血統。他的瞳色比我們都淺,是琥珀的顏色。”季昀閉著眼睛認真回憶,“那孩子非常聰明,十三歲拿到斯坦福的錄取通知書。我們送他出國的那年,他才十三歲啊。”白鹿輕聲應和,“那的確是天之驕子,人中龍鳳。”他自己就跳級了兩年,他知道跳級並不是件輕鬆的事情。“十八歲博士畢業回國,二十……”季昀頓了一頓,“二十歲人已經沒了。”白鹿揉了揉眼睛,他突然覺得這個房間有些悶人。“銘洲若是還活著,現在可能是個優秀的企業家,建築家。或者仍然是小時候那個藏在房間裏的畫家,夢想家。我給了他最寬裕最自由的環境,我把所有最好的東西都給他……他硬了翅膀,羽毛豐滿,他的作品一鳴驚人。他當年的底稿我全部都收在屋子裏,這麽多年仍然不斷有人來問價。可我怎麽舍得賣掉它們,它們一直代替他活著,陪了我,三十年了。”白鹿覺得眼皮越來越沉,他想附和卻覺得說話是一件十分麻煩的事情。“外頭的人都說我這輩子無欲無求,問心無愧。可我最愛的人一個接一個離我而去,我還能求什麽呢?問心無愧?嗬,除了我,這世上可能沒有人知道銘洲死的前一天,我們還大吵了一架。他不願意見我,我就在電話裏說了很多難聽的話……當時在跟他吵什麽呢……如果知道是這樣的結果,我會不會真的就放手由他去呢?”白鹿強打精神卻仍然力不從心,季昀的聲音忽遠忽近,還帶著回聲。終於。男人話中停頓稍久,周圍徹底安靜下來。白鹿直接失去意識,倒在地上。好不容易收拾整齊的棋麵被他掃落一地,棋子‘乒乒乓乓’,其中一顆正好撞在季昀鞋上。季昀聞聲抬眼,盯著地上不省人事的白鹿。沉默半晌,終於彎腰撿起棋子,夾在指間搓了兩搓。“看來是真的沒有人喜歡聽你故事的結局啊……銘洲。”秦冕開門時打了個噴嚏,進門後一眼就看見不速而來的客人。兩人同時抬頭,對方先他開口,“大公司就是不一樣,一個小小的待客室,冷氣都開得跟不要錢似的。”他挑挑眉毛,“燒錢事小,但凍著咱們秦總了,可就事大。”秦冕在他對麵坐下,“你來做什麽?”“你還真是個大忙人啊,沒有預約,你們前台的小姑娘硬是不肯放我上來。磨了半天嘴皮,報你名字都不好使。”“不好意思,你的臉上也沒寫清楚你是誰。駱先生在圈外的名氣,恐怕沒你想象地那麽廣。”駱洲不置可否笑笑,“如果還有下回,不如我報白鹿的名字再試試?”“鋪墊夠了就直接說吧,大家都不是閑人,沒必要相互耽誤。”“也是。”駱洲從善如流,“我其實並不是找你,我找的人是白鹿。可這兩天死活聯係不上,你知道原因嗎?”秦冕偏頭,又打了個噴嚏,“他手機丟了,還沒重新辦卡。有什麽事情可以跟我說。”“噢難怪。”駱洲點點頭,“就目前的情況,我好像也隻能跟你說。”說話同時他將一個信封拍在桌上,“白鹿落在我酒莊的東西,可能就是一張普通的廢紙。但畢竟上麵的橫橫豎豎不是我寫的,萬一這紙還有價值,被我隨手扔了也不太合適。還得麻煩秦總行個方便,替我轉交一下。”“隻是一張紙?”“隻有一張紙。”秦冕按著信封滑到自己麵前,表示他已代他收下,“正好駱先生來了,我也有話想問問你。”秦冕微微仰頭,是個有些淩人的姿態,“白鹿為什麽會認識你?為什麽這半年時間,他都在你的手裏?”兩人相互打量,連同周圍的空氣都跟著變硬。沉默不長,駱洲輕笑一聲,一副被冤枉的口氣,無辜極了,“我之前不都說過了嗎,路上撿到的呀。”他隻是好心來送個東西,怎麽莫名其妙還被質問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