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果然在人堆裏瞧見一個熟悉身影。由於身高優勢,秦蔚站在一堆年輕人中間絲毫不落下風,似乎走到哪裏都自帶號召,像個小頭頭。趁人不備,他從身邊的魔術師手中搶過道具,臉上自信笑容幾乎溢出。他挑一挑眉毛,揚言說要複刻剛才的魔術。身邊的年輕人吹著口哨調侃嬉鬧,秦蔚不屑冷哼一聲,讓他們閉嘴,睜大眼睛仔細瞧著。消失在左手的硬幣突兀出現在右手,表演成功。可站在遠處的白鹿並未看完就已經離開,如左手一開始就不存在的錢幣一般,消失在陌陌人海。艙尾的主控室裏,婚慶公司的小徐最後一遍試播完開宴後要用的視頻和音樂,確保整個流程萬無一失。其他幾個同事也都是年輕人,早被甲板上新奇的動靜吸引過去。艙內的礦泉水不知被誰喝完,她實在有些渴了,才小心將門掩上,出門去找水喝。這一片船艙沒有活動,緊閉的艙門徒添幾分陰森。樓梯盡頭還立著塊‘非工作人員勿進’的冰冷標識,與頭頂上方若隱若現的歡聲笑語,相形見絀。小徐稍微猶豫,還是選擇一條遠路,想繞上甲板瞅一瞅碧海藍天的熱鬧。背光陰影中,一隻手蒼白纖細,骨節分明。男人壓低帽簷,隻留給監控一個背影。他迅速擰開控製室的大門,一側身,就溜了進去。二十分鍾後。待小徐端著杯海藍色雞尾酒再溜達回來,拐過樓梯轉角時險些跟一個男人擦肩撞上。她下意識轉頭揪住那人的夾克外套,“亂跑什麽?趕緊跟我回……”話說出口,她才發現這人不是同來工作的同事,是個陌生人。可這個地方不該出現客人。“不好意思,我認錯人了。”她剛一鬆開抓著男人衣角的那隻手,可直覺不妥,又死死拽住,“你來幹什麽?這邊外人不能進來。”白鹿愣怔片刻,沒有逃走,反而停下來轉身看她。眨眼之間,臉上已看不出可疑跡象,“我下來想找一找主控室在哪邊,可轉了一圈沒找到人問,也不曉得人都去了哪裏。”白鹿上下打量她一番,“你也是婚慶公司的人?”小徐一頭霧水,“對啊,可你是誰啊?”眼前的男人相貌不菲,盡管鴨舌帽簷遮了半邊的臉,仍然讓人眼前一亮。“之前的場控臨時有事,我是昨天才接到通知過來替他的人。”白鹿語氣真誠,“可我隻看過一遍流程,不太熟悉,怕晚上做得不好。”“你是婚慶那邊過來的人?之前怎麽沒見過?”“新入行不久,這不是想來跟前輩們打個招呼嘛。”“我也不算前輩啦……”女孩的口氣軟下來,眼前這人氣質出眾,不像同行,倒像某個有錢人家的少爺。幾句攀談男人都應對自然,看不出有什麽毛病。她知道自己此時應該打個電話問問,可不想留給對方自己‘不太信任他’的印象。稍微猶豫還是答應,“跟我來吧。電腦肯定是不讓碰的,但隻看看視頻資料的話還是沒有問題。”白鹿麵帶笑意,眼中頓時有光,“謝謝你,你真體貼。”方才已經得手,此時留下隻是為了打消對方疑慮。盡管多出個插曲,他也得確保開宴之前沒留任何隱患。七點鍾的天空已經變色,天海相接的地方正好燒著最後一張單薄霞光。半小時前,甲板上的人群已陸續散開,像穿流入海的遊魚,從四麵湧入宴會廳內。跨洋的海風比白日更加猛烈,白鹿靠著桅杆剛摘下帽子,淩亂的碎發就被吹得滿臉都是。他以手指隨意地捋了捋頭發,撥通電話。“喂?”聲音尾調上揚,是驚訝的語氣。“杜覃生。”白鹿懶洋洋叫他,仰頭盯著一汪漸變的深藍,“有空麽,我們談談吧。”“白鹿鳴你特麽真的有病,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老子晚點再跟你算賬!”“別掛啊。”白鹿輕哂,“我不光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並且我就在船上。”他指間一鬆,黑色的鴨舌帽竟像花瓣輕盈,乘風而上,被吹向未名遠方,“這下有興趣跟我談談了麽?負二層最東邊的艙門,我在那裏等你。”一聲罵語後電話掛斷,所幸直到最後對方也沒說不來。白鹿深呼吸一口,黑不見底的瞳孔冷得沒有溫度。該是與這人最後的糾纏了吧。他心想。“滴答。”逆著不屈不撓的海風,他倚靠欄杆做了個口型。像某種倒計時的聲音。宴會廳內,杜老先生扶著杜夫人在最前排坐下。兩人穿著改良過的金絲唐裝,神采矍鑠。杜夫人剛坐下不久又笑著起身與女方父母介紹幾位前來問候的重要賓客。背景音樂已經換成正式,十五分鍾後,司儀會第一個上場,萬人矚目的強強聯姻便拉開帷幕。最東的艙門被人從外邊推開。白鹿聞聲回頭,是副毫無防備的表情,一如學生時候。杜覃生被這場景晃了眼,一瞬間走神,不過很快就斂回注意,“你怎麽在這裏?”白鹿轉身麵對他,“時間短暫,我可沒興致描述自己是怎麽上船的,不如我們直入主題?”“我知道你想談什麽。”杜覃生虛著眼,像隻進入狩獵狀態的金錢豹,“你想談談那個叫駱河的男人?”白鹿垂眸冷笑,“你說得對,但不全對。你照片裏見到的那個人,他不是駱河。”“怎麽可能不是?白鹿鳴你少跟我來這套。”杜覃生上前兩步逼近他,再近一些幾乎就將人抵在窗邊,“我跟人使心機的時候,你他娘的還在繈褓裏吃奶。”可白鹿此時並不怕他,至少表麵上看起來如此。他與他對視,聲音毫無感情,若不是兩人麵對麵站著,杜覃生幾乎以為白鹿把他當成了傻子。白鹿說,“駱先生不會做那些事情。照片裏的人,他叫alba。”“什麽alba?你少放屁,他就是駱河!他跟我爸談過生意,我不止一次見過他本人!”白鹿歎氣,眼中分明掛著幽怨,不知是對杜覃生,對駱河,還是對自己。“那麽我現在告訴你,那個人有分離性身份識別障礙。駱河是他,alba也是他。”儀式終於開始,宴會廳內的亮堂掐秒熄滅。聚光燈打成一束亮白將司儀框在正中。空氣中沉浮的灰塵像鮮活的蜉蝣,像司儀眼中流轉的光點。他流利侃完自創的開場詞後,左手做了個邀請手勢,另一束聚光燈落下,正好照見新郎杜衡生信步上台。他領口的禮花下別著個迷你話筒,“感謝各位親朋貴友百忙之中蒞臨見證這場婚禮。我是新人杜衡生……”原本十分鍾的開場致謝將將說了一半,背景音樂突然被生硬切斷,直接跳入下一首,新娘入場。這不是他們彩排時的計劃。杜衡生一愣,用眼神詢問司儀。司儀也一怔,好在隨機應變反應極快。在他從容引導下,杜衡生終於卡在一個音樂高潮點結束致辭,活生生將後台的失誤化險為夷。司儀右手一揮,一簇聚光燈落在廳內另一頭,將穿著漂亮婚紗的新娘帶進眾人視野。台下漸次響起掌聲,一片一片,將氣氛推到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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