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事在電話那頭點頭哈腰,感激老板體恤。秦冕隻是覺得白鹿的東西,怎麽能隨便出現在這些人手機上。他這一次倒是沒把自己當外人。體檢項目偏重明顯,除了最基本的血常規,其餘都是常見傳染病篩除。三頁的粗略檢查和通篇的‘呈陰性’十秒鍾就夠掃完。這種報告頂多算一份證明留底,若是公關在外麵惹病,還不小心通過某種不可描述的違規方式傳染給會所會員。這幾頁紙和雇傭合同上簽字畫押的保證就是會所推脫的證明,算是自保手段。所以這份體檢的重心並不在員工的身體健康上。全篇唯一有用的信息是體重那欄的數字和醒目的‘營養不良’。“太輕了。”秦冕突然想起剛讓秦蔚出國那會兒,秦蔚跳起來反對的第一個理由就是,“我不能走。我不在白鹿身邊,他一定不會好好吃飯。沒人厚臉皮監督他,他一點都舍不得照顧自己。”那時候秦冕嗤之以鼻,反而更堅定送走秦蔚的念頭,“你對他沒那麽重要。不信你看,沒有你他照樣活得好好的。”那些先前輕描淡寫的東西如今卻如鯁在喉,原來秦冕並不是不在乎,隻是那時候那個人於他,火候不足,鍋裏泡不冒,湯不滾。人事遞了水也不敢走,杵一旁老實候著。他見秦冕盯著屏幕半晌,便補充說,“這份體檢報告兩月前才剛交上來,離下一次還有一個多季度,若是白鹿執意不去醫院,我們也沒理由強製。噢當然,我已經按照秦先生您的意思跟他再三強調過,該次檢查產生的所有費用全部由會所承擔。可那小子就是倔,比驢還……”秦冕抬手打斷他,“他今晚沒請假吧?下班了通知我一聲。”人事搓著手,連連點頭說好,見秦冕要走,又趕忙小跑兩步替他開了門。秦冕剛走出兩步,卻停下,“上回那個安撫費,他拿了嗎?”人事也才想起這一茬來,“哦喲……那小子就是倔……好像沒拿……不過秦先生放心,他絕不敢亂說話。”人心都是那二兩八卦肉,秦蔚之前來會所找白鹿並不低調。送他來,接他走,好吃的好玩的,秦少爺都捧懷裏隻給那一個人瞧。秦蔚喜歡白鹿的事情,大家早已不稀奇,於是人事又鬥膽一句,“秦先生這般掛心,是不是秦蔚終於把人給追到了?”果然提到那壺沒開的水。秦冕麵無表情掃他一眼刀,“你今晚好像很閑?”“……”秦冕在大廳選了個背光的地方,隨身的筆記本才剛亮了電源,衛先生就走過來跟他打招呼。這人是公司結構設計的教高,很多年前曾跟秦冕出過國際差,秦冕就是那時候對這人生了印象。衛先生鍾情建築美學,早年還留洋法國,一身浪漫情懷。若不是他工作能力同樣出色,秦冕都覺得他該去搞藝術。秦蔚學的也是建築,自然就被安排在衛先生手下實習。衛先生在沙發另一側坐下,那個角度正好看不見秦冕的電腦屏幕,安全又不失得體。他十分詫異,“秦先生真是好情調,這是專程來這裏工作嗎?”“臨時一次,我在等人。”衛先生心領神會,“我也在等人。”秦冕知道他誤會了,解釋說,“我沒叫公關,我等的人還要好幾個小時,時間太長就想先處理點事情。”說完他又覺得哪裏不對,白鹿下班之前不就是個公關嗎。“啊,原來是這樣……失禮了。”衛先生笑起來時有些靦腆,看得出他並不十分善於和人客套。秦冕的印象裏麵,衛先生長於授人,他帶出來的徒弟都多少出彩。這人出現在大學課堂的概率都該比這裏要高,索性又多問一句,“衛先生等的人該不會是你的學生吧?”“不是學生,算是個朋友。就是想來跟他聊聊天。”秦冕不解,“跟這裏的人有什麽好聊?”“那得看有沒有一雙承認美的眼睛。”衛先生無奈聳肩,“我也想換個地方,可惜出了這門,我都不曉得要如何聯係他。”秦冕不覺好笑,“這個時代的情誼果真廉價,連這種‘出門就斷聯係’的人也能稱之為‘朋友’?”衛先生見時間差不多了,起身準備離開。走之前突然問秦冕,“秦先生若是時間方便,要不要一起?”秦冕隻琢磨幾秒,就收拾好電腦,“既然衛先生邀請,那就讓我觀摩觀摩,什麽是承認美的眼睛。”這人的評價聽起來有拔高之嫌,秦冕自然不會全信。他承認自己閱人千相,久慣牢成,缺少包容。多年養成的驕矜使他看人很容易帶偏見,下定義,但也準。可此時,他竟多出兩分耐心來琢磨,像白鹿這些金玉其表,物欲渴求都寫臉上的公關們,究竟是如何個手段讓人管不住心。秦冕剛坐進包間,隨後跟來的人事就管不住嘴,非得替他安排會所那些個今晚有空的高人氣。秦冕翻頁到白鹿照片時,意料之中,無法選擇。主管眼尖,立馬補充說,“會所這月又新來了倆,其中一個跟白先生神似八分,還是沒畢業的大學生。他也姓秦,跟您呐還有點緣分。”見秦冕隻是沉默並沒反對,便自作主張替他點了人。人事三下五除二就給下單,抬眼瞥見秦冕麵有不豫,趕緊掄圓舌頭解釋,“秦先生放心,公關不一定得聽您說話。您就是不想說話,讓他坐在旁邊幹對著您笑也可以呀。”門外。白鹿給男孩一個眼神,“時間到了。”小秦像隻被趕上架的鴨子,倉促點頭。白鹿抬手敲門,隻敲三下,等一個兩秒,才開門進去。小秦匆匆跟上他,將頭埋得低一些。“衛先生久等……”白鹿抬眼時一愣,他認識的衛先生是坐在窗邊的那一位,而他身邊的另一個客人,不巧,也認識。那人正盯著自己,盡管麵無表情。白鹿衝男人微一頷首,算是打過招呼。嘴角抿出一絲不宜覺察的哂笑,原來這個‘高尚正經’的人呐,興致來時,懷裏也缺不得東西。秦冕皺眉,似是坐得不太自在,連著換了兩個姿勢。他想見白鹿,但不是以這種方式。再將視線轉至白鹿身後那人,男孩正注視自己,還未開口,臉上已潤紅一片。果不欺人,的確八分神似。衛先生衝白鹿招手,“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