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地板上喘息,顫抖著摸索勒進肉裏的繩結,努力將它扯開。耳鳴逐漸消散後,能勉強聽見客廳傳來的說話聲,是媽媽的聲音。“……總之已經沒事了……嗯,那個人可能喝醉了……沒事沒事,老周替你們把這件事情……”我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麽。媽媽和他在玄關說話的聲音並不響,而我現在還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鼓膜裏頭好像有一台打樁機,正瘋狂阻礙聲音傳進來。“雪明呢?他睡了嗎?”“他也喝了點酒,已經睡了。”許駝告訴她。我踉蹌著撲向床頭櫃,翻出備用手機。客廳那邊傳來關門上鎖聲,不管我媽是來轉達什麽事的,她現在都平安離開了。我緊握著備用機,躲進了壁櫥衣櫃裏。手指還在發顫,分不清是因為恐懼還是缺氧。很快,臥室外響起許駝的腳步聲。他沒有在臥室裏見到我,隻是停頓了幾秒,就徑直向衣櫃走來。我死拽住衣櫃門,門在內外兩股力量的僵持下顫動了一下。許駝歎了口氣,鬆開手。“不鬧了,好不好?”他說,“雪明,聽話。”我的手想繼續拉住壁門,卻因為脫力而滑落下去。門被他拉開了,許駝看見我手裏的備用機,朝我伸出手。“給我。隻要你不鬧,我不殺你。”手機被他從我手裏抽了出去,丟到了邊上;他接著將我也拉了出去,檢查我脖子上的勒傷。我狠狠瞪了他一眼。盡管大腦還一片昏沉,但我還是強行撐起身,從床下拖出行李箱,把自己的用品胡亂塞進去;他看我收拾東西,反手將窗戶和窗簾依次拉上:“剛才祁蒙竹報警了。”我的動作停了下來,冷冷往他那瞥了一瞬,繼續埋頭理東西。“……好像接到報案的警察知道你家,直接轉給了周隊,周隊找人把這件事平了,因為停車場的監控看起來像是他喝醉了先襲擊你……”我沒理他,很快收拾好了幾天的衣物和用品,重重合上行李箱。警察這個職業圈,其實聯係程度要比外人想得緊密得多。我爸當年出事後,附近很多警察都知道我家。再加上周叔的照顧,祁蒙竹“酒後鬧事”在停車場襲擊我,被我的室友“路見不平”捶了一鐵桶,後腦受了點輕傷,這種醉酒打架程度的事情很容易就被平下去。周叔想打電話告訴我這件事,發現我電話打不通,於是打給我媽,讓她上樓和我說一聲就是剛才她那聲門鈴救了我。許駝在客廳收拾我手機的殘骸。我推著行李箱出了臥室,直接穿過客廳走向玄關。“你去哪?”他問。“關你屁事。”我啐了一聲。我在樓下媽媽和外婆的住處住了一周。我的臥室現在是外婆在用,所以我睡在客廳沙發上。我和我媽說的理由是自己和許駝吵架了。“他衝上去就拿鐵桶砸人這事我受不了。”我說。備用手機的外放係統是壞的,早上鬧鈴沒響,上班還遲到了。我從沒遲到過,組長還過來調侃我:“怎麽了小戴?哎你脖子上……”昨晚脖子上的勒痕泛著紫色淤青,已經掩不住了。我對他笑笑:“和朋友吵架了。”“吵架了還動手了?怎麽把脖子擰成那樣的?”他琢磨了一會兒,思維越岔越遠,“你和女朋友吵架了?”同事幫腔:“戴雪明手機都壞了你知不知道?估計就是吵架被打了,手機都被砸了。”組長咂舌:“是我拉你去聯誼會的事?早說你有對象我就不拉你去了。你女朋友脾氣也太差了,這就動手?”後麵工位的女同事湊過來看我脖子上的傷,我捂著後頸躲開了。她嘖嘖兩聲:“這都能算家暴了吧?不管男女,家暴的人可不能要。”我因為去聯誼會被女友家暴的傳言一傳十十傳百,最後連周叔都知道了,下了班順路跑我單位門口專程來笑我。我們沒聊幾句,他急著趕去補習班接女兒回家。我的車在單位停車場的角落,每天準備發動之前,我都會在駕駛座上休息一會兒。儲物格裏有個塑料袋,放在那不會引人注意,看著就像普通的購物袋。把它套在頭上之後,呼吸很快就會局促起來,視覺和呼吸都被抑製的感覺可以將一整天工作的焦慮感都消弭殆盡。我今天待的時間比以往都來得長,甚至感到微微眩暈。忽然,旁邊傳來車門被拉開的聲音。我還沒來得及解下塑料袋,它就被人死死抓緊了那個人拉開了後座車門坐了進來,從後麵扯住我頭上的袋子。氧氣越來越少,我一邊掙紮一邊抓住他的手用力撕開:“放開我,許駝!”掙紮時,車上的按鍵式駐動器不知何時被碰掉了我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的腳踩在油門上。下一秒,整輛車飛馳出去,後坐力將那個人甩在椅背上。一陣巨大的撞擊過後,我的車撞上了對麵停車位的車,安全氣囊彈了出來。在無盡的混亂之中,斷裂變形的後視鏡映出了後麵那人的臉。不是許駝,是祁蒙竹。我們花了三小時來處理這場車禍和它的後續。在醫院簡單處理完傷口後,我去旁邊的便利店買盒飯解決晚飯。我的車不是什麽好車,車頭撞得稀爛。被撞的就是祁蒙竹的車,除了車頭凹陷一些,其他地方紋絲不動。但我看他的車標,懷疑他修這些凹陷的錢會比我的修理費還高。他跟我進了便利店。我們倆一句話都沒有,我不想說話,他不知怎麽開始話題。和車子一起被撞壞的,還有我擺在車載手機固定器上的備用手機。我隻能看回家路上有沒有蘋果店,可以買一支新的。等我拿著熱好的盒飯在用餐區坐下後,他終於開口了:“你是真的想自殺……”“關你屁事。”“為什麽你覺得後座上的是一個叫許駝的人?許駝是誰?昨天打我的那家夥?”他一邊問,一邊無意識地將盒飯被拆下來的外包裝抓在手裏,疊得四四方方,整齊擺好。我放下筷子,不耐煩地盯著他:“你到底想幹什麽?”他沒立刻回答,內心好像在經曆巨大的猶豫,雙手緊緊交握著。過了很久,祁蒙竹的喉結動了動,輕聲說:“我真的告訴你了。你不要害怕。”我等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