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以為你們這種單位男員工不能留長發的。”我入職前仔細讀了規章,裏麵隻說不許穿短褲上班。我們麵前的烤爐有些焦糊了,大家都沒怎麽在意烤肉。祁蒙竹用熱毛巾擦了手,拿夾子把熟了的菜撥到兩側,一片肉撥到左邊,一片肉撥到右邊,左右持平。毛巾托、筷子架、調味碟、手機……他那側所有的東西都是點對點、角對角擺放整齊的。“戴雪明,”他叫了我,“你餓嗎?”祁蒙竹用夾子夾了肉,湊到我盤子前;我還在走神,手機屏幕正顯示給某人發消息的界麵許駝現在在幹什麽?“小戴,人家祁總在和你說話。”組長提醒我。我回過神。祁蒙竹握著的肉夾正滴下一串油花,或許是錯覺,他眼裏劃過短促的厭惡。“我不餓。”我給了很不識相的回答,“我去個洗手間。”周末的烤肉店生意興隆,不過店後通往洗手間的走廊並沒有人影。我拿著手機站在走廊裏,看著手機屏幕。給許駝的消息修修改改了很多次,最後還是沒發出去。有人從後麵撩了一把我的頭發,我渾身一顫,跳著轉過身,警惕地看著這人是祁蒙竹。“你也不喜歡這氣氛吧?”他像是什麽都沒做一樣微笑著收回手,“我也是。要不要出去透透氣?”“不用了。”“你也不是來上廁所的。”“我待會兒就會去了,先在這回朋友個消息。”“什麽消息要來這回?”我不喜歡這個人。我和許駝雖然認識很久,但兩人從來不會貿然擠進對方的安全私人區。許駝有時候賤兮兮的,說起殺人過程還會小興奮,可我現在寧願被十個許駝圍在中間,也不想麵對這個人。祁蒙竹讓我心裏的警戒燈亮了。這是很不容易的,我和一個連環殺手住了那麽久,能敏銳辨別人事物是否危險,對危險分子的容忍程度高到難以想象。然而眼前的這個男人,他看著我的眼神像什麽呢?不像是人看著另一個人,像是蛇盯著青蛙。“你脖子的……是勒痕嗎?”他問。“我媽替我挑的衣服領口太緊,被勒到了。”這是我萬年不變的安全回答。他側過頭笑了:“是繩子勒的。”我在心裏罵了句粗口。“和鄰居小孩玩的時候,小孩子不懂事勒的。”“你準備了多少種回答?”他笑得更濃,眼裏甚至明亮起來,“你是不是想自殺?”不能再和他接觸了。走廊另一頭來了人,我趁機撞開他,跑回了包廂。組長還沒來得及催我坐下,我就已經拎包走人:“外婆好像不太舒服,我媽讓我回家看看。”晚上十點了,住宅區附近路人寥寥。我開車進小區的地下車庫,準備停車回家。車庫裏除了我的腳步聲,還回蕩著另一個人的腳步聲。因為回聲,我沒辦法分辨這人在哪個方向,隻是鎖上車門,匆匆走向電梯間。在推開電梯間玻璃門的刹那,一個西裝革履的人影從我身後閃出來,抓住了我的肩膀。是祁蒙竹!我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用力去推門的手在門把手上打了滑。“……是上吊的痕跡……”他湊在我脖頸旁,聲音壓得很低,“不是被人勒的,是從上往下的上吊……”“滾!”我想踹開他。許駝有時候犯賤,處理方式就是一腳踹開;但我顯然高估了這個方法的廣譜性他躲開了我既沒有速度也沒有力氣的反擊,把我的雙肩都扳住了。“戴雪明,你是不是想自殺,但是自己下不去手?”他眼裏閃爍著興奮到極致的光輝,在這張文質彬彬的臉上顯得無比詭異,“我幫你!讓我幫你!我就知道自己不會看錯的,你相信……”話音未落,整個停車場回蕩著“咚”的一聲悶響。祁蒙竹倒了下去。在他身後,許駝丟開手裏洗車用的鐵桶,鐵桶在地上滾了滾,留下了斑斑血跡。他用這玩意兒狠狠砸了祁蒙竹的後腦。“我看見你車進小區了,還想下停車場和你一道走。”他眼裏有些困惑,用腳尖踢了踢地上的人,“這誰啊?你新男友?”我拽著他回了家,開門時候拿鑰匙的手都在抖。“放心吧,他過一會兒就醒了,我沒下狠手,擔心那真是你新男友。”“……他會報警的……”“不會的。他說不定比我們還要心虛。一個人會不會報警,我一眼就看得出。”許駝把旅行背包丟在沙發上,他剛長途歸來,倒在墊子上長長舒了口氣。我還在擔心祁蒙竹的事,站在窗口徘徊。“沒事的,雪明。”他苦笑,“有我在呢。”“就是因為有你在才麻煩。你有留什麽危險物品嗎?以防萬一,先全部拿去處理掉。”我找出他藏假證件的防水袋,拿去廚房煤氣灶統統燒了。許駝的聲音從客廳傳來:“你手機草稿箱裏有三十七條給我的消息……這麽想我啊?幹嘛不發給我,都存在草稿箱裏?”“別玩我手機!”我衝過去搶回它,將草稿箱全部清空,“如果後天還沒有警察上門就沒事……你最好祈禱祁蒙竹真的不會報警。”“你擔心我?”他笑嘻嘻地翻身坐起,蹲在沙發上,“雪明,我可是隨時都能走的。”我愣住了:“什麽?”“我在這座城市留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