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最眼前發黑,身體驟然冷了下去,像一尊冰雕跌坐在地上。他的頭皮發麻喉嚨發緊,身體裏好像有什麽東西斷了。過了好一會他才握著趙叔的手,茫然若失道:“趙叔,你在騙我對不,你在騙我對不……”事實上,他知道趙叔是不會騙他的,是他在自欺欺人,所以他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後隻剩下急促的喘息。趙叔擦了擦眼角的淚花,回答:“趙叔沒有騙你,當年沒有人親眼看到餘琮和小選是怎麽落水的,後來我們也是查了監控才得知真相。餘琮這事也算是件醜事,餘總不希望這件事流露出去,當年的監控錄像隻有我和陳總還有餘總看過。餘總他當年有公司15%的股份,陳董在董事會必須得到他的支持才行。餘總便和陳董簽了協議,對外宣稱餘琮是為了救小選才發生的意外。否則,你以為以餘總睚眥必報的個性,他會輕易放過小選嗎?你就不想想為什麽發生了這麽大的事餘總為什麽不報警?”陳最雙手用力抓著自己的頭發,他的腦袋嗡嗡作響,頭痛欲裂。明明林叢選說過兩次他沒有欠餘琮的命,可是我為什麽就不相信呢?陳最痛苦的囔囔自語:“小選為什麽不告訴我,小選為什麽不告訴我?”“因為那時候你躲起來日夜買醉,小選住了一個星期的醫院,你看都沒來看過他,那天的事他已經不記得了!因為小選是個小傻子,我們都欺負他!誆騙他!”陳振聲梗著脖子幾乎是吼出來的,他既是在罵陳最,也是在罵自己。七年之前的一場小小意外,三個孩子都才十七八歲,他以為用大家都滿意的方法解決了,他希望兩個小孩能撫平創傷好好生活,誰知看似已經愈合的傷疤下麵卻一直在流著膿血。父子兩人不交心,陳振華從來不知道自己這個兒子在想些什麽,高中時他安排陳最出國留學陳最死活不肯,後來他才得知是為了林叢選,陳振聲疼愛林叢選,想著有陳最照顧著林叢選也挺好,便也不再堅持讓他出國。誰知,餘琮死後陳最又鬧著非要出國,陳振聲念他因為失去了發小想散散心便遂了他的意。出國後的陳最像是換了個人,四年當中很少聯係家裏,隻回國兩次,還是匆匆一麵那種。陳最自小就學習成績優秀,陳振華隻當他學業繁忙。學成回國後,陳最已然從高中時那個時時和陳振聲嗆嘴的叛逆少年變成了一個成熟的男人,工作也處理地井井有條,隻是變得非常沉默寡言,陳振聲倒不認為這是壞事,在外人麵前甚至還常常誇他穩重。三年多前的中秋節,陳最那時還在國外,林叢選和陳最父母一起過節。那天陳最媽媽楊巧杉突然提起了相親的事情,故意打趣林叢選說他該去認識認識女孩子相個親什麽的,林叢選不太分得清別人是開玩笑還是認真談論某件事,所以他很認真的說他喜歡陳最,想要跟陳最結婚。那天陳振聲聽了一耳朵,他和夫人楊巧杉都不是老古板,從小看著兩個小孩一起長大,他們是真的真喜歡林叢選這個孩子,又覺得虧欠了他。於是陳最回國後,陳振聲隨意提起了這件事,他倒不是非要陳最和林叢選結婚,隻是覺得兩人合適便提了一嘴。誰想,陳最馬上就答應了,沒有任何反對的意思,一周以後兩人就去領了結婚證搬進了新家。兩人結婚後林叢選每周給他們夫妻打一次電話聊聊家常,半個月會回本家看看他們,如此平靜過了兩年,他們夫妻倆還當林叢選跟著陳最過的很好。今天,他才知道,那個不太聰明的小孩子或許一直活在一場持續了三年的陰謀報複裏。往日那些讓他摸不著頭腦的事都有了答案,比如為什麽陳最不願意辦婚禮,為什麽每次回本家他和林叢選都錯開不同的時間,為什麽林叢選不如以前那般開朗了。陳振聲越想越是氣不過,覺得愧對了林叢選的父親,他揚起拐杖就要再打,卻被一人搶了先。第23章 真相(1)梁宜皖一直站在角落冷眼旁觀著連廊上的這場鬧劇,他很早就到了,昨天在派出所關了一晚上,他下巴已經冒出了一層胡茬,臉上的淤青比昨天更加可怖。今早他父母花了點關係才將他撈出來,他出了派出所來不及去處理身上的傷就趕去找林叢選,被保安告知林叢選被送到了醫院,他匆匆趕來卻旁聽了一場令人啼笑皆非的鬧劇,也證實了他的猜測,陳最之所以和林叢選結婚分明就是為了報複餘琮的枉死。可是,餘琮並不是枉死。陳振聲揚起拐杖的那一刻仿佛是給他的一個信號,他握緊骨節泛白的拳頭疾走幾步抓起了陳最的衣領狠狠揮了過去,他無法克製自己體內的戾氣,他貫徹了二十多年的涵養再也維持不住,他的每一拳都往陳最身上最薄弱的地方砸去。梁宜皖的眼中盈滿淚水,視線已經模糊,他咬著牙怒吼:“你知不知道他最喜歡的是畫畫,你把他的手弄傷?你知道他有多在乎你嗎?你這麽傷害他,你對他冷暴力了七年!你到底有沒有心!你到底有沒有心!”如果殺人不犯法的話,梁宜皖甚至想把陳最給千刀萬剮了!陳最的腦子已經無法思考,他像個布偶一樣垂著腦袋挨著一拳又一拳,他甚至想就這樣被打死也挺好的,不用再去麵對林叢選蘇醒以後他能預想到的令他絕望的場麵。趙叔和薑然暗暗心驚,著急的不得了,奈何陳振聲冷眼攔著他們倆去拖架,最後還是醫院的人發現了將兩人拉開。這時,急救室的門開了。一個中年男醫生出了來,在裏麵他就聽到外麵鬧哄哄的所以這時臉色有點不快,他冷著臉問:“誰是病人林叢選家屬?”“是我!”陳最和梁宜皖同時開口,陳最又補了一句:“我是他愛人。”醫生表情更加難看,他指著陳最責備道:“病人手上的傷口至少耽誤了兩天沒有及時處理,已經發炎了!持續高燒是因為細菌性肺炎導致的,要是再晚點送過來怕是有生命危險,你作為配偶你都沒有注意到嗎?”頓了頓,醫生猶豫了一下才放低了聲音,問道:“另外,病人是不是精神方麵有什麽問題?”梁宜皖胸口一痛,回答醫生:“他是高功能自閉症患者,如果受到巨大的情緒刺激會出現一些異於常人的行為。”陳最的身體和思維非常遲鈍,他一邊聽著醫生的話一邊回想著自己這幾天的所作所為,他終於想起了自己是如何將林叢選推倒在一堆玻璃片當中的,又是如何將發著燒的林叢選按進了魚池中,他啞著聲問了一句:“我可以進去看看他嗎?”醫生看了梁宜皖一眼,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見。陳振聲這時開了口:“您好,我是病人的父親,我想進去看看他行嗎?”醫生這才看到表情黯然的陳振聲,年長的人總是讓人莫名感到心安,況且他是個商業精英,雖然因為身體緣故需要拐杖支撐,但是他身上那種沉穩的氣質是經過了歲月沉澱的。醫生點了點頭:“病人情緒不是很穩定,你們家人陪著也許會好一點。”梁宜皖動了動嘴唇想阻止陳最,但是陳振華在此他並沒有阻止的立場,甚至連他自己想要進去也理應經過他的允許。於是他開口道:“陳先生,我是小選的幹預師,我們見過兩次麵,我想我需要進去看看小選現在情況怎麽樣。”陳振華點了點頭,嚴厲的掃了一眼陳最,但是並沒有阻攔他。趙叔和薑然在外麵等著,三人進入了病房。林叢選虛弱地躺在窄小的病床上,手背上插著輸液管。聽到動靜他微微側了下頭,麵色與唇色都蒼白如紙,隻是一天而已整個人仿佛瘦了一圈。梁宜皖胸口一陣酸麻,林叢選的眼神很迷茫,像是一個沒有一絲生氣的仿真娃娃。陳振聲眼眶發熱,他一直疼愛的孩子沒想到被陳最糟蹋成了這樣,他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句:“小選,叔叔來了。”他跟林叢選說過多次應該改口叫爸爸,但是這孩子有些執拗,依然管他叫叔叔。林叢選的瞳孔沒有聚焦,他也沒有說話,眼睛空落落地落在病房淨白的牆壁。梁宜皖慢慢走近,他想試著和林叢選說說話,隻是他還未來得及開口林叢選忽然開始抱著頭尖叫,不停將頭往床上的金屬護欄上撞,因為劇烈的肢體動作輸液架到了,輸液管也在手背上扭曲開始回血。一切發生的太快,梁宜皖馬上上去抱住了林叢選避免他自殘的行為。林叢選從他懷中愣愣的盯著陳最,尖叫著大喊:“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陳最的雙腿像灌了鉛一樣一步都走不動,林叢選的表情與動作太熟悉了,一周多以前他就是這樣抓著自己的頭發往樓梯的扶手上砸,一邊尖叫著說:“我沒有!”陳最清楚的知道讓林叢選失控的人是自己,他想補救一下,於是上去握著了林叢選的手,叫他名字:“小選,是我。”他試圖像那晚一樣,轉移他的注意力先穩定他的情緒。但這次失效了,林叢選像碰到了魔鬼一樣迅速抽出了自己的手不停往角落裏躲,掙紮得更加猛烈,梁宜皖幾乎要控製不住。還沒走到辦公室的中年醫生在聽到幾乎要穿破整個樓層的尖叫後又迅速趕了回來,梁宜皖鎮定地說了幾句:“我是精神醫學醫生也是患者的幹預治療師,請先幫他打一針鎮定劑,另外請幫我把這位使患者情緒受到刺激的先生請出去。”中年醫生點頭,一位護士會意馬上準備針劑,而另一位護士急切但不失禮貌地對陳最道:“先生,病人好像非常懼怕您,請您先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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