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哎一聲,接著說:“你也三十了,不成家可不像樣,小叔天天為你婚事奔來跑去,你也多少體諒一下他的年紀,趕緊找個omega算了——今天到場的那些你有沒有鍾意的?別太挑了啊,不是隨便哪戶人家都願意和野種打交道,單就你這股爛泥一樣的信息素,都不曉得嚇退多少個了。”身邊的陳芳澤聽了,立即聽話地扶額裝頭暈。這對夫妻平日貌合神離,挖苦人時倒很合拍。褚易還以為這種場合高允恭至少看在手足情誼上講點禮貌,沒想到他根本不遮掩對高允哲身世的嫌惡,說話語氣十分刻薄。高允哲表情未變,他並不受影響,不知道是因為聽過太多次早已習慣,還是他的涵養功夫真的修煉到家。他平靜地對高允恭說:“大哥,如果你有操心我的多餘精力,不如放到工作上,以免再讓廉政公署上門,當眾抄辦公室實在不雅。”“你!那件事情母親早已為我擺平,哪裏輪到你說三道四!”高允恭頗為惱怒,他壓低聲音:“你以為自己接管新利和是高枕無憂?高允哲,你隻有我爸給的那一半而已。”“但你連一半都沒有,要與你母親合用,不是嗎,大哥。”他這一聲大哥喊得毫無感情,隱隱帶著挑釁。高允恭剛要跳腳,就有一把威嚴嗓音截住他話頭。“是不是要我放個揚聲器,讓全場客人聽清你們在吵什麽?”是陳知沅。他一出現,高允恭舌頭打結,臉色蒼白地喊母親。一邊的陳芳澤身子縮起來,囁嚅著叫了句伯父,躲在高允恭身後不敢再出聲。陳知沅麵色不佳,給兩人下命令:“你們兩個少理會閑事。允恭,帶著芳澤去和你三姨婆問個好,再去給商會的幾個叔父打聲招呼。”隻這一下,高家的食物鏈就很清晰。高允恭連連點頭,他不敢多留,怕惹母親生氣,飛快帶著陳芳澤溜了。兩人走後,陳知沅才轉身,麵向高允哲沉聲道:“讓你今天過來是參加舞會,不是和你大哥吵架製造麻煩,這裏幾十雙眼睛盯著,還嫌我們在小報上留下的話柄不夠多嗎?”他收了目光,落到褚易身上:“這位是?”褚易主動伸手:“您好,我姓褚。”他的姓氏引來陳知沅的興趣:“啟曜的大褚先生與永霈身前是同個高爾夫俱樂部的成員,褚家的幾位褚先生褚小姐我都認識,怎麽唯獨沒見過你?”“我叫褚易,大褚先生是我叔叔。”褚易想想,又補充:“上次慈善晚會我也參加過,可惜未有機會交流,陳先生。”陳知沅挑眉,他顯然對褚易稱呼自己本姓而非高夫人的舉動有些滿意,也就沒有多為難他,而是瞥一眼高允哲,說:“貼上你的抑製貼,不必在此耀威揚威,並不是所有人都怕你的e型alpha信息素,與其在我麵前耍這種虛張聲勢的把戲,不如好好想一想怎麽在後天的董事會上交代你之前犯的錯誤。”高允哲眼神漸暗,一股硝煙在兩人之間彌漫開來。不愧是以往縱橫三山的狠角色,陳知沅居然完全不怕高允哲的信息素,相反,他氣勢淩厲,絲毫不露下風。褚易夾在他們中間,被兩股信息素搞得渾身不舒服,隻能借口有朋友找,從兩人對峙的圈子裏逃了出去。他在這裏哪有朋友。脫逃後嫌廳內擁擠,幹脆找個露台出去吹風。晚上十點的夜風蕭索,吹得人頭腦清爽不少,褚易靠著露台的窗戶看室內的社交場景色:舞會還在繼續。人們跳舞、歡笑、閑聊。高允恭並沒有按照母親的指示去與大人物們打招呼,而是離開了陳芳澤,跑去與一個omega調笑並跳了幾支舞,留配偶獨自站在邊上當塑料花瓶;之前來敲打他的高永霖坐在闊太圈中,他沉默些,低頭玩手腕上的首飾。褚薔好不容易擠進去與他說上了話,也不過挑個幾句回兩聲,徒留對方在大部分時間裏享受尷尬;陳知沅則回到他主人的角色,穿梭在各色賓客之中,周圍永遠不缺熱絡交談的對象。而高允哲。他站著,即便身邊時不時會有人上前攀談,但礙於那張冷臉與過激的信息素,上來的人幾乎不敢多談,草草說上幾句就走。高允哲也不請任何人跳舞,哪怕好幾個omega故意在他麵前走了十多個來回,他還是無動於衷,直直站在那裏,那股信息素仿佛他的天然屏障,將他與舞會上的其他人隔開——他是眾星捧月,也是孤獨一人那群與他同姓、名義上的家人有對他怨恨與不屑一顧的,也有當他是一件用來謀利的工具,或者視他為眼中釘,要處處碾壓。褚易想起周助理說過的那句根基尚淺。高允哲不貼抑製貼,也許是除了e型alpha信息素這樣東西作為武器以外,他沒有其他可以使用的工具能在這裏保護自己。在高家,在這個不缺身影行走的舞會上,他與自己一樣,是真真正正的一個人。褚易輕輕歎了口氣。他推開露天窗戶,重新進到廳內,走回高允哲身邊。“你怎麽不找人跳舞?”他問:“旁邊那幾個柑橘還是檸檬味的omega都偷看你好幾次了,你過去伸一伸手就可以。”“我不想動。”“那我呢?”褚易站到高允哲麵前,他伸手:“我改主意了,下一首曲子好像又是慢三步,你願不願意冒被我踩的風險再跳一次?”——褚易和高允哲連著跳完三支曲子,實在是累得不行。跳舞是體力活,尤其後兩支變成了快三,他時刻都在緊張自己是否跳錯。下場時背上出了一身汗,扯著領巾對高允哲說這裏麵實在太熱,我要回露台吹風去。自己也算仁至義盡,陪著高允哲履行了社交場的全部禮儀,讓孤傲的小高先生不至於在舞會上像根不會動的竹竿子那樣杵著被人指指點點。走去露台,夜色比剛才出來時更深一些。今夜無星,空中一彎新月,褚易正欣賞,聽見身後的腳步聲,沒回頭:“你幹嘛跟我出來?”“裏麵太悶。”褚易轉身。隻剩他們兩個人了,獨處時高允哲的信息素不再那麽氣勢洶洶,暗示其身體的主人放鬆了緊繃的心情。他忍不住問:“你是不是不喜歡這種場合?”高允哲不答,卻也沒有否認。褚易倚著露台的圍欄:“之前遊輪那次我也有這種感覺,也不能說拘謹,就是純粹不喜歡,甚至你是感到有些煩的,對嗎。”“人多的話會很吵。”高允哲說半句又咽回去。他看了褚易一會,用手指挑開他的領巾,露出脖子上的那枚頸環,撫摸了一下。頸環仍舊是冰冷的。“我有個問題。”褚易說,“如果哪天我們結束了,你會給我解開這個嗎?”高允哲看著他:“也許會。”“是嗎,有個可能也好的,謝謝老板。”高允哲聽了眉頭一擰:“你叫我什麽?”“你不喜歡我叫你老板?那我學小周,叫你東家怎麽樣?”“不行。”“那要叫什麽,你總得選一個吧。”高允哲別過視線,不看他:“你不是一直叫我名字。”“你確定?”褚易微微驚訝:“叫了就不改了,以後你讓我叫別的我都不會叫的。”“你少兩句廢話我更確定。”心裏有什麽癢癢的。褚易覺得今晚的高允哲不是高允哲,他是那輪新月,不完美,身上好多破綻,自己隨便戳一戳就能戳到一個洞,手指會跟著陷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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