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他還對這種作息有些不適,每天總是很早就醒,躺在床上看日出。結果一周過去,人的適應力教他學會適應,每日不到中午不睜眼,醒了吃過飯,就去花園散步打發時間。褚易喜歡方宅的這個小花園,左側花圃的夾竹桃打理得很好,他後來才發現,這幾株不是新栽的,而是老種,花枝繁複纏繞,一直攀到三樓某間房的窗戶。那個上鎖的房間。高允哲似乎非常鍾意製作鎖。自己脖子上的頸環,方宅裏的房間,他都要牢牢用鎖鎖住,再將鑰匙攥在手中。自從那天高允哲將他送去褚家後,alpha再也沒有出現過,褚易樂得清靜,不過他還是將高允哲的私人號碼記下,每天臨睡前都會傳條短信過去,大致寫一寫今天自己做了什麽。雖然方宅每天都有人給高允哲通報他的行程,但自己主動說的意義不一樣。他並未收到過高允哲的回複。褚易掐著手算日子,按照汪嫂告訴他的頻率,高允哲最遲這周六應該要來了,可周六他等了半天,也不見對方現身,倒是換周助理出現,捎來一個大消息。“你再說一遍?”褚易看著周助理:“他要我做什麽?”周助理遞他一張請柬:“明晚是陳知沅的生辰舞會,需攜伴參加,東家要你同去。”褚易消化一下,開始笑,笑得直喘氣:“找我?他不會找不到人吧?”周助理表情端得穩極了:“我隻是在轉達東家的意思,除非您突然生病,否則沒有不去參加的理由。”哈,都給他想好了逃避的借口。褚易接過請柬,拿在手裏翻了翻:“去啊,幹什麽不去?高允哲有膽叫我,我就有膽應他。”周助理聽後,微笑,說明白了,我會告訴東家的。舞會是明晚,褚易有一整天時間可以準備。他先叫周助理陪自己去定做新衣服,對方本想拒絕,褚易說你不陪我就讓師傅給我做一套紅配綠,直把beta助理聽得眼皮亂跳,說走吧,褚先生,我們現在就去。有周助理把關,新製的三件套效果極佳。周日晚八點,周助理送褚易上車,一路將他送去佘公山。下車前,周助理提醒褚易,東家有事遲些才到,您一個人進去後多加小心。褚易說行了,我又不是小孩,裏麵那群人我都在照相機裏見過,有什麽好怕的。周助理張張嘴,改口,祝你今夜愉快。交了請柬,褚易進到高宅。高家大屋占了佘公山最好的半山景色,宅邸極盡奢華之能事。他們周刊以前做過一期特輯,盤點佘公山上著名的幾棟豪宅,高宅在評分中一騎絕塵,據編輯們說,這棟房子是在昔日佘梟雄留下的舊府基礎上改建而成,別號皇帝屋。名副其實。褚易一進大門,就見到偌大一尊三層噴泉,其中立著一尊聖女雕塑,聖女的裙擺雕刻入微,但更精細的是兩條盤旋腳下的毒蛇,纏著聖女雙腿昂首吐出蛇信子。聖女伸出雙臂,似乎在朝天呼喚聖父,她的兩隻眼睛也是兩隻泉眼,有水流緩緩流出。宅子的私家園林內還有幾處小型湖泊,聽說高家人命中缺水,難怪要多多益善。褚易邊逛邊看。今日是陳知沅的生日宴,他時年五十八,算小生辰,來赴舞會的人數與規模都比上次慈善晚宴精簡許多,是真正的核心圈子,三山一眾政界人物、商會代表,以及陳知沅本家寰宇的幾位大人物都悉數到場。褚易跟著人群走進舞會廳內,有侍應生迎上來詢問是否需要飲用香檳。他拿一杯,不至兩手空,隨後走到角落的位置靜靜觀察。這場舞會的主角自然是陳知沅,正與來往的賓客交談。他本就是alpha,外型出挑,立於眾人之中也分外顯眼。上一代人總說三山商界有一龍一虎。龍是潛水龍,說的是高允哲的父親高永霈,其人平日低調不冒尖,抬頭卻可掀風雨,是真正的傳奇人物。虎則指陳知沅。他是上山虎,無人敢攔。在與高永霈成婚前,陳知沅在商界是出了名的劊子手,寰宇能在幾年內迅速拓展生意版圖,與新利和一較高下,他是幕後功臣,絕對的勞苦功高。這兩人的故事哪怕放到今日來寫,都能在叁周刊享受十期專欄。褚易以前在社會版跑新聞,同編輯部有個六十多歲的記者,是行業老鳥,退休前和褚易坐過一陣對桌。褚易常聽他回憶往昔崢嶸歲月,當年高陳兩家大婚,對方也受邀出席。談起那樁世紀聯姻,他說熱鬧哇,我那年二十出頭,和你差不多大,死皮賴臉跟師傅拚一張請帖,酒席辦在半嶼,我到了不敢亂動,隻猛吃自助冷餐。那場婚禮來的觀禮嘉賓都是一等一,眼睛隨便一瞟就是一樁能寫的新聞,但誰又能及禮台上那兩個?都說高永霈和陳知沅是一對金麒麟,結婚是強強聯手,可alpha與alpha誰服氣得了誰?看上去是互相退一步握手言和,但去的人都知道,當年新利和與寰宇一場硬仗拚到最後,高永霈是退一步,陳知沅和陳家是退十步——你要膽子大,去翻他們的公證書,就能看到陳知沅前麵冠的是高家姓,按照規矩,他該叫高陳知沅。讓一個alpha低頭嫁進另一個alpha家,無論如何都是一件折損其尊嚴的事情。待在高家三十多年,陳知沅很少在商界露麵,寰宇的生意都交還給叔父打理。沒想到高永霈一過身,新利和掌舵人的位置空出之後,這隻上山虎重新回到眾人視線,鋒芒不減當年。三山的富豪榜每年更新,陳知沅背靠寰宇,手上還有半個新利和,相信能在來年摘個第一名的寶座。相比之下,他的獨生子真是爛泥扶不上牆,高允恭顯然對人脈社交興趣缺缺,這位高允哲的大哥此時手上挽了一個穿西服、打扮摩登的omega,正與幾個出名的紈絝子弟聊得眉飛色舞。褚易站得離他們不遠,聽見他們談論的是遊艇與馬球的話題。高允恭還是上次在慈善宴上見到的那副病懨懨模樣,他手裏挽的omega非常美貌,一雙眼睛顧盼生輝,是其配偶陳芳澤,陳知沅在陳家的遠方親戚。兩人雖然是伴侶,但毫無默契。陳芳澤顯然遊離在高允恭的談話之外,插不進嘴,是站在配偶身邊賠笑臉的雕塑人。前幾年兩人的婚禮上過叁周刊封麵,模樣與家世是登對的,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貌合神離,不過是陳知沅用來鞏固高陳兩家關係的一樁豪門聯姻——八卦讀者們都知道,高允恭是叁周刊常客,這些冷飯編輯翻來覆去寫過許多遍。褚易喝一口香檳,剛想繼續往下看,突然聽見身後有人點他的名:“褚易?你怎麽會在這裏?”第39章 高家的遊戲(1)轉過身,褚薔在他身後。她正挽著丈夫夏仲宏的手臂,這個夏家的alpha褚易曾經在照相機裏見過幾次,船王二房的二兒子,有個綽號叫夏老二,諷刺成分居多。褚易拉高領巾。素綢緞,暗紅色,周助理為他挑的,用來遮去他的頸環。他知道今晚會在這裏遇到熟人,也不怯,叫聲姑姑好。夏仲宏從他稱呼裏認出是配偶的本家親眷:“beta?你是小薔大哥的兒子?”褚薔扯丈夫手臂,示意他小聲些,又低語:“我渴了,替我去拿杯喝的吧。”夏仲宏聽話。這個夏老二在船王那裏不太受寵,守著祖蔭下的一畝三分地做了筆旅行社生意,在社交場上勉強行走。褚薔拚命擠闊太圈子也是為了丈夫的事業發展,但今天來一看,大人物們的家眷基本都與她隻點頭不交談,看來努力終究是打了水漂。她支走丈夫,看回褚易:“這次貞貞不在,是誰請你上來?”她想了想,自己有答案:“你來工作?”“不是。”褚易說:“我已經不做狗仔了,這次是有人邀請,我在門口遞了請柬才進來的。”褚薔冷笑一聲,她不相信,上下打量褚易穿著:“誰邀請你?又是誰為你出錢買的這身衣服?褚易,撒謊也要打草稿,看在我們頂一個姓的份上,我會在喊安保時給你說兩句好話,讓你出去的姿勢好看點。”如果可以,褚易很想將高允哲的支票簿拿給她看看。命運真會捉弄人,半嶼那次他做陪客,穿一件外套被褚薔嘲諷是街市的地攤貨,皺巴巴的不成體統,現在他卻真有了熨燙小工,將他今日這件三件套在出門前熨得整齊服帖。這背後都隻靠一個人。褚易鼻尖飄來一股熟悉的氣味,他抬抬下巴:“哪有撒謊,你不信的話就問邀請我來的人好了,喏,就是你身後正進門的那個。”美杜莎不屑,回過頭。門口的確有個alpha進來,隨著那人進門,廳內眾多賓客紛紛看過去,夾雜一聲聲殷勤的“小高先生”。高允哲來了。褚薔驚得合不攏嘴。“怎麽可能!”她低聲叫道,這時夏仲宏端了兩杯香檳回來,他瞧見高允哲後,沒忍住打了個噴嚏,皺起眉:“現在的年輕人也太囂張,這種場合居然不用抑製貼,想用信息素給我們老頭子下馬威嗎。”褚易也有點驚訝。高允哲雖然傲慢,但他在社交場上尚能保持風度,上次遊輪宴會也好好用了抑製貼,今天卻一反常態,任由信息素釋出。他的e型信息素比之其他alpha的濃度等級要高出不少,呈現出一股明顯的壓迫感。一路走到褚易身邊時,周圍好幾個alpha都不約而同表現出不太舒服的表情。這人今日穿了無尾禮服,比往常三件套更正式些,胸前從領帶變成領結。好巧,高允哲的這枚領結也是暗紅色,與褚易的領巾顏色十分合襯。周助理。褚易在心中想,有夠用心良苦。他晃晃手上的空酒杯:“這麽遲啊,我都快喝到第二輪了。”高允哲走到他麵前,拿過他手上的香檳杯,順勢放到侍應生的托盤上。“站在這裏別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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