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楚家,發現原來的拖鞋不見蹤影,隻好穿上新的。“情侶的,不錯吧。”正在做飯的楚天長從餐台後繞出來,得意洋洋地把腳伸在他腳邊。“嗯。”除了新拖鞋,這間公寓還多出了一個抽象派裝飾品,矗立在臥室角落。那是一棵玻璃樹,近一人高。每個枝丫,都是深色空酒瓶,裏麵亂糟糟地塞了什麽東西。嶽小川望著它,在楚天長從身後抱過來時問:“這是什麽?”“我親自設計、親手製作的藝術品,送給我們。”“有什麽用?”“督促我戒酒,還能照明。”楚天長熄滅臥室頂燈,彎腰按動“樹根”的開關。整棵樹瞬間被點亮,星星點點的黃色光芒透過深色玻璃瓶身,火樹銀花,仿佛流淌著熔岩的上古神樹。原來,瓶子裏的東西是led燈串。“還能閃爍,不過看起來有點中二。”楚天長再次按動開關,整棵樹都忽閃起來,又土又二,像上世紀的迪廳。——————夜色撩人,嶽小川側臥在楚天長懷裏,望著布滿流光的玻璃樹,猶疑著開口:“我最近一直想問,如果你不便回答也沒事。你媽媽是怎麽……”“上位的?”楚天長在黑暗中牽起嘴角,靠近他耳根處,輕輕呼出一口熱氣,“你猜。”“那我就冒昧地猜測一下,她挺著肚子找上你爸爸。”“的確有這一步。但是我爸已經深刻認識到了所犯的錯誤,不吃這套。就給她錢,讓她打掉。”嶽小川喉間流出不解的沉吟。“我媽明確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她初中文化,但她是個天生的演員、編劇、導演。而且,她膽子很大,堅信愛拚才會贏。”“然後,她就把孩子生下來了?”嶽小川已經把這當成故事,忘了主人公就在自己身旁。“……不然我現在怎麽抱著你,”楚天長收緊雙臂,箍得懷中人幾乎窒息,“她把我養到三歲,在那年除夕,帶著我敲開了我爸的門。那時我已經懂事了,我記得,她給我穿上新衣服,打扮得很可愛。我小時候虎頭虎腦的,特別萌。”“噗……好吧,你萌。”嶽小川笑了。“開門的是保姆,喊來我爸。我媽在我肩上拍了一下,我說起早就背好的台詞:爸爸過年好,我叫楚天長。我爸的臉就像彩虹一樣,變著顏色。他的原配夫人,和兩個讀高中的女兒,都圍過來。我媽很小聲地說,她得了肺炎,得住院治病。家裏不許她回去,所以想讓孩子留在這過年,等正月十五之後,就接回去。”“真的得病了嗎?”“當然沒有。她一分鍾都沒多留,也沒哭沒鬧沒要錢,轉身就走。我爸歎著氣,讓保姆把我帶進去,安排了一間屋子。他的原配是個很有涵養的知識女性,還給我洗澡、帶我買衣服和零食,然後倔強地帶著女兒回娘家了。”“她不該走。”“對,她不該走的。第二天,我爸就把我抱到醫院,找了認識的醫生,抽我的血,特別疼。過兩天,他對我的態度明顯不一樣了。”“他做了親子鑒定?”“嗯。一個上世紀四十年代出生的傳統男人,是抵擋不了血緣和兒子的。他開始陪我玩,跟我看動畫片。我一直記著我媽的叮囑,每天睜眼第一件事,就是叫爸爸。我還自己鋪床疊被,疊衣服,洗襪子……乖極了。我媽訓練了我好久,她告訴我,千萬千萬不能讓爸爸討厭你。我的強迫症,大概就是在那時奠定了基礎。”“你媽媽好聰明。”嶽小川輕輕感歎,這個女人已經把男人研究透了。“等原配從娘家回來時,我爸已經讓我騎在他脖子上逛街了。出了年,我媽來接我,他舍不得,就給她一筆錢。我媽沒要錢,而是留下聯係方式,還把下一步安排告訴我,然後就走了。”“……這還帶分階段的。”“原配接受了我,但我總是哭,想媽媽。我爸心疼我,就允許她每周末看我一回,地點安排在公園。每次,她都會打扮得很清純,說隻要我過得好就行。她不要錢,總是對我說:去求求爸爸,和我們一起玩一會。那時她二十出頭,非常漂亮,大概幾個月吧,徹底把我爸拿下。離婚後,原配分了一小半家產,帶女兒出國,我媽就此上位。她很聰明,可是家裏不讓她讀高中,隻讓我舅讀。如果她能繼續上學,也許人生會完全不同。”“是啊。”嶽小川想,如果楚天長的母親穿越到古代,一定能叱吒後宮。“青春期的時候,我明白了他倆是怎麽回事,就特討厭他們。”想接受父母是一對“狗男女”,真的需要勇氣。“你那時是不是,不太相信愛情?”“對,我不信。也不喜歡同學來家裏玩,因為他們第一次來做客,管我爸叫爺爺,無形中給我抬了一輩。我大學前隻談過一次戀愛,主要是為了給那女生拍照,練習攝影技術……都是正常照片。”楚天長特意強調,怕被誤會,“好不容易相信愛情了,結果被踹了。”嶽小川感覺,有手指探進睡衣。那一樹的星星之火,隨著溫柔而霸道的指尖,一路燒到身上來了。“人,真的很複雜。我媽心機又綠茶,但她的初戀就是我爸,也盡心跟了他一輩子。我能感覺到,她一直都愛他,哪怕我爸已經個老頭子了。生我時,她見識少,怕別人因為她未婚生子而把我搶走,所以不敢去大醫院。她躺在一間診所,從天亮疼到天黑。生下我之後,她問護士,今天怎麽這麽長啊。護士說,夏至。”熱度在蔓延,如漣漪在肌膚漾開。後來,楚天長又說了什麽,嶽小川沒記住。第55章 還挺招風冰箱門上,用磁貼固定著一張幼兒園風格的手繪日曆。由其畫工之拙劣可見,是出自嶽小川之手。上方,幾個字母冰箱貼,拚成一句加油的話語:ucandoit日曆分為6個月。每過一天,上麵就多塗一朵小紅花。現在是5月初,已有近百朵小紅花了。“楚老師,你已經三個月沒有喝酒了。”嶽小川蓋好水彩筆的筆帽,滿意微笑。不知不覺間,下頜早已尖了回來,拍平麵時沒人再說他嬰兒肥。望著亂七八糟的冰箱門,楚天長對眼前人的喜愛,壓倒了強迫症,“嗯,快了。盛夏之際,就是我升級為老公之時。”最近,楚天長偷偷摸摸地在電腦上鼓搗著什麽。嶽小川問起,他隻說是在製作驚喜,馬上竣工。“楚老師,我先睡啦,明天要早起拍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