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芝做事機敏,亦很懂談話的技巧,幾句話周旋下來,順利地從白禮睿那裏問到了白輝所在的位置。  世峰大廈。周朗夜從陶芝口中聽到這個地名的瞬間,臉色就變了,一把抓起出抽屜裏的車鑰匙,吩咐陶芝,“找幾個可靠的人跟著我,周維琛的旗邁娛樂就在世峰大廈的二十層。”  說完他就衝出了辦公室,沿途有幾名公司的主管與他迎麵遇上,紛紛讓開了通道,他們隻見這個素來不露聲色的男人身上裹挾著一種從未見過的狠戾,又似乎夾雜著從不屬於他的慌亂。不知是誰激怒了他,竟能讓周朗夜露出這樣急欲殺之而後快的神情。  世峰大廈視野最好的十八至二十層樓都屬於旗邁娛樂,而餘下十幾層還有另外七八間公司,因此門禁不算太嚴。  周維琛和曹迅大概沒有想過,就這麽謹慎地引導白輝前來,還能驚動誰來救他。曹迅離開時隻是反鎖了總裁室的門,吩咐外間的助理提前下班,其餘並無更多防備。  周朗夜帶著帶了五六名貼身保鏢,雷厲風行地上了二十層,其中兩人跟隨周朗夜徑直衝到總裁室門,一同撞開前門。  周朗夜率先衝進去,兩名保鏢識趣地守在門口,其餘保鏢則開始在樓層裏控製局麵,不準員工聲張報警。  周維琛將白輝迷暈以後,拖入了與總裁室相連的休息室。周朗夜踹門而入的瞬間,原本昏暗的室內突然湧入一片亮光。  正站在一台攝影機旁,隻穿了一條長褲的周維琛愣了愣。周朗夜也一下愣住了。  白輝蒙著眼罩,雙手被縛,穿著暴露的下裝,被強製捆在床上。周維琛給他上下都塞了東西,不知道折騰了多久,樣子慘不忍睹。三台攝影機正圍著床位拍攝,白輝那半張未被遮住的臉上全是淚痕。  周朗夜整個人幾乎都在這一瞬崩潰了。  周維琛抄起一根金屬球棍猛衝上來,被他以手臂直接擋下,疼痛什麽的周朗夜統統都感受不到了,他像一頭暴躁的野獸一樣把迎麵而來的周維琛直接幹翻在地,拖著對方重重撞在牆上,又掀起一台攝影機朝著周維琛砸過去。  然後連滾帶爬地衝到床邊,麵對意識不清的白輝,嘴裏叫著,“輝兒...輝兒......”  先是抖著手取下了震動的道具,又去解白輝腕上的繩結。  白輝手部早有舊疾,周朗夜見著那上麵被勒出的幾圈痕跡,止不住地心驚肉跳,一麵以指腹來回摩挲著一麵低頭胡亂地吻去上麵的血痕。  周維琛的迷藥劑量用得不輕,白輝剛一脫離了外物的控製,立刻就失神暈了過去。  周朗夜脫下自己的大衣將他裹好,轉身從三台攝影機裏取出母帶,然後抱起遮擋了麵目的白輝,快步走出房間。  外麵守著的兩名保鏢乍一見他出來,都暗暗嚇了一跳。  周朗夜穿著單衣,雙目赤紅,右手的指節全是血漬。保鏢裏領頭的那個見狀迎上去,說,“老板我來抱吧,你剛出院不久,不能負重。”  周朗夜冷聲讓他們出去清場,硬是咬牙抱著白輝從已經隔離得空無一人的走廊裏直接進入了電梯。  -  白輝被周朗夜帶回半山別墅後,迷迷糊糊地醒過一次,渾身都燥熱得難受。各種可怕的記憶不受控製地翻湧上來,他縮成一團,卻不知自己能躲去哪裏。  可是很快的,他就被一種熟悉的感覺擁住了。有人揉著他的頭,親吻他的額際,白輝開始不由自主地抽泣發抖。  他發著燒,說著胡話,還是漸漸認清了周朗夜。  他抓著男人的衣袖,像個脆弱無助的小孩一樣發問,“他們知道周維琛的目的嗎?......怎麽還能把我送到他跟前?”  “我到底做錯了什麽......要一再地經曆這種事...?”  “你爸爸和哥哥簡直禽獸不如,為什麽連我父母也要和他們聯手...?”  周朗夜心痛得無法言語,把白輝緊緊抱在懷裏,等他哭累了,最終在周朗夜的安撫下昏沉睡去。  白輝度過了極其難熬的一夜,藥物引起的反胃和高燒讓他在恍惚中見到很多幻影,夢魘一般糾纏不休,讓他無法動彈甚至一度呼吸困難。周朗夜幾乎通宵沒有闔眼,寸步不離地守著他,直到白輝的體溫在淩晨慢慢降下去,臉上也恢複了一點血色,他才陪著一旁淺睡了兩三個小時。  待到白輝慢慢醒轉過來,已是隔天上午。房間的窗簾全都攏著,光線昏暗,他的視線先在正對床腳的裝飾架上停留片刻,看了半分鍾煙霧嫋嫋的加濕器,而後聽見臥室門響動,下意識地偏頭去看,隻見周朗夜穿著淺色的居家服走了進來。  他們兩人起先都沒有說話。周朗夜走到床邊蹲下了,去握白輝的手,然後說,“我剛給喬蓁打了電話,說你染上流感,要在平州多休息幾天才能複工。”  白輝輕應了一聲,撐著床墊想要坐起。周朗夜將他扶住,往他身後放了兩個靠枕,又道,“其餘的事情我都處理好了,以後周家的人絕不敢再動你一分一毫。”  白輝有些擔心他衝動行事,雖然不願回想昨天發生的一切,他還是念出了那個名字,“......你把周維琛怎麽了?”  周朗夜伸手攬過他,把他的頭壓在自己胸口,沉著聲說,“斷了一條手,腦震蕩,現在躲在出境的飛機上,去的是沒有引渡條款的國家。隻要他敢回來,立刻就會因多項刑事罪名被捕。”  白輝在他懷裏沉默地聽著,周朗夜繼續道,“周澤已經是癌症晚期,活不了多久。我命人把他送進加護病房,他應該沒有機會再出來了。至於你父母...還要不要與他們來往,全看你自己的意思。”  白輝良久沒有說話,周朗夜一直擁著他。因為前一晚的遭遇,白輝此時的身體極其乏力,精力也很渙散。周朗夜用很慢的節奏跟他說話,確保他能聽得明白。  比如,“我們起來吃點東西吧。”  又比如,“要我把窗簾拉開嗎?”  白輝緘口聽著,周朗夜很有耐心地、不厭其煩地和他說一些溫和平常的瑣事。最後白輝好像慢慢回神了,回答,“開窗簾吧,臥室太黑了。”  於是周朗夜吻了吻他的額頭,站起來走到床邊拉動繩索,讓外層的絲絨窗簾張開,留下裏層的薄紗,這樣陽光不至於來得太強烈。  白輝適應了一下光線的轉變,然後行動不穩地下了床。周朗夜一直跟在他身邊,白輝進了盥洗室,擠出清潔泡沫洗臉,他就靠著盥洗台,不時幫他撥開垂下的一綹頭發;白輝搓洗毛巾,他說著,“挽一下袖子,要淋濕了。”兩隻手伸過去,把白輝的睡衣袖口挽起來,順便也拿走了那條毛巾,在自己手裏來回擰了幾把。  而後他們一起下樓吃了熱粥和點心。溫暖的食物總能帶來一些撫慰人心的功效,盡管白輝沒什麽胃口,但在喝了半碗米粥後,臉上的氣色看著的確好些了,整個人也像是漸漸平複過來。  飯後白輝拿著手機去客廳裏給喬蓁回信息,他手頭還有幾樁要緊的工作,不能隨口以流感這種由頭打發過去。  過了一會,他發完信息,周朗夜也走到他跟前,半蹲下來,像是要和他說點什麽。  白輝鎖了屏幕,把手機放在一旁。周朗夜伸出手,將他的一隻手握住,說,“輝兒,你要覺得情緒好點了,我們聊聊,行麽。”  白輝對此沒什麽頭緒,看著周朗夜,等他開口。  男人眼中倒映著他的影子,有些突然地說,“我真的很害怕。”  “怕我有一天,變成像周澤那樣的人,為了一己私欲而傷害心愛之人。”  白輝的眼神閃了閃,嘴角隨之抿緊了。周朗夜之後的話說得愈發地慢,同時卻把白輝的手在自己掌心裏握得很緊。  “我知道你本來沒有複合的打算。是我借著受傷死纏爛打,才讓你心軟點頭的......”  “如果不是遇見我,你本來可以無憂無慮,過得比現在更好。”  “我總以為可以彌補,其實我根本沒資格彌補什麽。因為我才是那個給你的生活製造危機的根源。”  說到這裏,周朗夜仿佛積攢了全部的力氣,才極為不舍地鬆開白輝一點。  “我身上流著一半周澤的血,不知道會不會在未來的某一天變成另一個他。 可是你隻要遠離我,一定可以過得很好,再也不用提心吊膽。”  “輝兒,我以前答應你的事,很多都沒有做到。謝謝你總是給我機會,為我讓步。”  “你想在這裏住多久,就住多久。傭人照常會來,司機也隨叫隨到,你喜歡做什麽,或者有任何麻煩,隻要打給陶芝,她一點會在第一時間替你解決問題。”  然後周朗夜停頓了很長時間,看著白輝的眼睛,最後浮起一抹笑。  “你知道我想說什麽,是麽?”  “你沒有說話,那就是默許了。”  “雖然現在才講這個未免太遲了,但我真的想過和你一直走下去,想用一個更好的周朗夜,留住這個一直最好的、無可替代的白輝。”  “有些錯誤可能無法抹去,始終是我不配。”  “你要盡快忘掉我。”  而我會一直愛你。  剩下的半句話,周朗夜壓下了,沒有出口。  他用一整夜的時間,做了此生最艱難的一個決定。如果愛的一麵意味著占有,而另一麵意味著自由。  周朗夜決定給白輝他最應得的那份愛。  他的手指從白輝的無名指上撫過,將一切不該開始的愛恨都封塵起來。  白輝值得一個平靜、溫暖,安寧祥和的新世界。而不是背負著仇恨、身陷漩渦的周朗夜,和他唯一能給予的步步為營的危情。  單人沙發裏的男孩安靜地坐著,沒有動,全程沒有說話。  周朗夜起身的一瞬,他仰麵看向他。  白輝從未想過,眼前這個男人能夠放手。他一直以為,一切從自己開始,以周朗夜的意願為導向,他們要糾纏到死。  他一時還不能相信,這一道架在自己身上長達八年的枷鎖解下了。那個無數次以愛之名傷過他的人,終於扔掉了刀,鬆開了手,放他離開。  周朗夜走得很徹底。他穿著那件白輝最喜歡的羊絨細呢大衣走出玄關,輕掩上門,把整棟別墅留給了白輝。  他說平淡的話,承認自己的軟弱,用不露聲色的方式告白,不想白輝有任何留戀。祝願他早日忘掉自己,開始一場新生活。  周朗夜曾經是個不相信命運的人,從一無所有開始,徒手幹掉過親人和敵人,爬到了權利的頂峰。  白輝是他長夜將近的那束光,照亮過他,給過他從未背棄的承諾。  周朗夜曾經想過用自己的一切,換他一次轉身。事到臨頭,他卻知道自己不能再執拗。  白輝並非別無選擇,人生漫漫,十六歲的一次心動,不是非要相伴終生。  冥冥之中其實並無什麽注定。周朗夜也曾愛得瘋狂貪婪,企圖占有對方的身心。這一次他用全部的理智離開,原來愛不是一同燃燒,而是記得那些溫暖,成全一場別來無恙。  -  三個月後。  周氏總公司。  陶芝敲了敲門,得到準許後進入辦公室。  她麵色略顯猶豫,走到辦公桌前,周朗夜的視線從電腦屏幕上轉開,給了她一個眼神。  “是這樣的,周總......”  陶芝以一種從未有過的小心謹慎,斟字酌句地說,“今天在仁信廣場有一場白色情人節的專櫃活動。”  自從周氏收購白家的世尊百貨以後,就把自己旗下的仁信廣場與世尊合二為一,擴展為奢侈品牌的概念店。但因為實體百貨業在電商衝擊下早已舉步維艱,所以周氏的經營重心並不在這上麵。  周朗夜有些疑問地看著陶芝,等著她講出重點。  “出席活動的嘉賓,是白輝。”陶芝短而快地說完了。  白輝是自主決定權很高的藝人,如有他不願接受的商業活動,經紀公司不會勉強他簽約。而且自從他回歸大銀幕後,幾乎沒有參加過任何品牌的線下推廣。  很多年前,仁信廣場的新店開張,他曾因周朗夜的邀約,出麵為其剪過彩。那也是媒體第一次拍到他們二人的同框照。  今天的活動是一個藍血品牌的新春彩妝,媒體於前日才突然得知消息,白輝在下午三點到店,仁信廣場上下五層早已擠滿了熱情的影迷。  活動進行到一半時,二樓的一個視野最佳的平台突然被多名保安清場,隔開了一條人牆圍出的通道。  當時現場主持人正在采訪白輝,問他白色情人節有沒有什麽計劃或心願。  通道裏緩步走出一道高挺的人影,身穿襯衣西褲,戴著名貴腕表,沒打領帶,麵色看似沉穩,可是那雙眼睛裏卻有種掩飾不住的情緒流露。  白輝舉著話筒,露出淺笑,說,“希望和心愛的人一起過節。”  主持人有點誘導地再問,“白老師也有心上人嗎?”  周圍的影迷一下掩嘴尖叫起來,那抹身影也已經走到了二樓平台的圍欄邊。  白輝笑了笑,沒有正麵回答。  主持人不想冷場,於是換個問題,“白老師喜歡的人是什麽類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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