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他目睹了剛才的全過程。 葛海瀾僵硬地坐在原地,微微側臉,用餘光瞥那男人。 “別緊張,”男人柔聲道,“我是來幫你的。” “……幫什麽。” “李太太和她丈夫感情不和好幾年了,她手上有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預計今年就會離婚。” 葛海瀾硬邦邦道:“關我什麽事。” “周營那麽作踐你,你就不生氣?” “……你是誰,我不認識你。” 男人漫不經心道:“立藤的一個老師而已,你不需要知道。你隻要知道,周營給不了你的,我都可以給你。” 葛海瀾咬牙道:“……為什麽幫我。” “自然是因為,你也能給我我想要的。” 葛海瀾抬起頭,看著天空,沉默了片刻。 男人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張紙條,遞給他:“想好了就打電話給我。” 葛海瀾接過紙條,看到上麵寫了一串手機號碼,和三個字“容斯言”。 他注意到男人的西裝有些舊,似乎是很老的款式,但是保存得又很好,剪裁也很精細。 葛海瀾攥緊了紙條:“你和周營有仇?他欠你錢?你就不怕我告訴他?” 男人笑了,淡色的麵孔在燈光陰影下忽明忽暗。 他篤定地說:“你不會的。” 說完這一句,就起身離開了。 葛海瀾沉思片刻,將攥緊的紙條展開,又再次攥緊,塞進了內襯的口袋裏。 ------------------------------------------------------------------------------------------------- 十分鍾後,四樓棋牌室。 葛海瀾推門進去,看見裏麵隻有容斯言一個人。 他四下環顧了一圈,還沒說話,容斯言仿佛已經知道他在想什麽:“沒有監控攝像頭。把門關上。” 葛海瀾乖乖關上了門。 他有種很奇怪的感覺。眼前的男人雖然身量瘦小,弱不禁風,看起來和高中生沒什麽兩樣,但是莫名就有一種讓人臣服和乖順聽話的氣場。 他忐忑地在男人對麵坐了下來:“我接受。” 容斯言沒什麽表情,似乎並不意外:“嗯。” 葛海瀾微微前傾身體,顯出一種迫切的渴望:“所以,我……” “不要問多餘的問題,什麽時候該幹什麽事,我會告訴你,”容斯言平淡道,“今天你隻需要知道,李太太是自己開車來的,晚上十一點左右聚會結束,她的車就停在停車場c區入口處,純白凱迪拉克。你最好提前五分鍾去,防止有別的男人搶先一步。” 葛海瀾:“……我知道了。” 他顯得興奮又緊張,手裏無意識地擺弄著凱爾特板棋的棋子。 不時偷偷瞄一眼容斯言,似乎想與他交談,又不知道該問什麽。 那眼神裏還有一絲猜忌。 他並沒有完全信任他,隻是死馬當活馬醫,權且利用他一次。 容斯言也清楚,自己有虛張聲勢的成分。 他並不能保證葛海瀾會乖乖與他達成這筆“交易”。 如果葛海瀾今天真的坐上了李太太的車,事情發展一切順利,他以後很可能不再需要他的情報,也不需要遵守約定。 所以他還需要一樣東西。 一件能夠徹底牽製住葛海瀾的東西。 正沉默著,門外傳來一陣喧囂聲。 門被猛地推開了,幾個小孩大聲吵鬧著跑了進來,似乎在玩捉迷藏。 葛海瀾想把他們轟出去,被容斯言攔住了。 “紅色裙子的那個,是校長沈麟的孫女。” 葛海瀾頓住,連忙往後退了幾步。 他忘記了身後就是一個高高的博古架。 博古架被猛地一撞,最上方的青花纏枝牡丹紋罐應聲摔落,碎裂一地。 紅裙小姑娘指著葛海瀾,大聲嚷嚷道:“我去告訴爺爺,你摔碎了他的罐子!” 說完就領著蝦兵蟹將,一陣風似地跑了。 葛海瀾不知所措,問容斯言:“你認識古董嗎?這是……這肯定是裝飾用的贗品吧。” 容斯言:“沈麟的家裏,除了仿古建築,其他都是真的。” 葛海瀾一下子抓緊了他的袖子,急切道:“這個罐子……值多少錢?” 容斯言伸出兩個指頭。 葛海瀾滿懷希冀地道:“兩萬?” 容斯言搖頭,在他耳邊悄聲說了個數字。 葛海瀾一下子癱軟在地。 “不會吧,”容斯言蹲下來,“雖然貴了點,但也不至於二十萬都拿不出來?” 葛海瀾失控地喃喃道:“我哪裏有錢!一個月工資就七八千,我在貸款平台上還欠著一百多萬!” 容斯言對這點倒是不意外。 葛海瀾全身穿的都是名牌,鞋子也是當季最新款的,顯然大手大腳慣了,單單工資根本支付不起。 一旦事發,不僅是還錢的問題。 他得罪了校長,很可能被周營掃地出門,李太太也不會再搭理他。 容斯言看了看門外:“小姑娘估計快領著人來了。” 葛海瀾抓住他的衣服下擺:“容,容老師,你一定有辦法的,是不是?” 容斯言沉默。 葛海瀾低低懇求:“我,我給你簽字畫押,寫欠條,以後一定三倍還給你……” 容斯言搖搖頭:“不需要。” “那你要什麽?!隻要我能辦到,都行!” 容斯言想了想,慢條斯理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他。 “錄個視頻吧。等等,不是在這兒,去衛生間,脫了衣服錄,”他和藹可親地道,“我可以幫你頂罪,幫你爬上李太太的床,也不要你的錢。但是從此往後,我讓你做的事情,你都必須不折不扣完成。如果毀約,我會立刻把視頻寄給所有你認識的人。” --------------------------------------------------------------------------------------------------- 二十分鍾後。 “事情就是這樣,”容斯言站在大廳中央,抱歉地道,“我不小心絆到了葛海瀾,導致他失重後倒,撞到了博古架,才摔碎了青花罐。” “才不是!”紅裙子小姑娘指著葛海瀾,大聲道,“我明明看見是他往後退,才撞到的!” 葛海瀾站在旁邊,不吭聲地看著他們。 容斯言溫溫柔柔地看著小姑娘:“他是後退了呀,但是也怪我,我先站起來的。” 賓客還沒來齊,大廳裏零零散散站著商界名流巨鱷們。 容斯言是故意在大廳說的。 二十萬在這些富豪們眼裏不過是一個手提包、一款當季時裝的錢,他們如同看笑話一般看著這邊,逛動物園看稀奇似的。 校長沈麟一頭銀發,端著茶杯,坐在前方的茶幾旁。 起先他沒說話,後來認出容斯言有些眼熟:“新來的老師?” “是,”容斯言低著眉眼,“弄壞了您的東西,實在不好意思,您給個賬單,我會賠償的。” 眾目睽睽之下,電視台的攝像機正好也在旁邊錄著。 沈麟顯然也嫌丟分。 他看了眼旁邊的攝像機,清了清嗓子,慢聲道:“我們立藤,秉承上善若水厚德載物的校訓,向來最尊重人才。今天既然是教師迎新會,就當是碎碎平安的好彩頭,這個青花罐子,就……” 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沈麟眼光毒辣,看準了這是個營銷的好點子,想免除他的賠償,給報社媒體當宣傳的噱頭,借機給立藤打廣告。 葛海瀾站在一邊,目瞪口呆,表情追悔莫及,似乎恨不得吞一百隻蒼蠅。 容斯言也有些意外。 不過他沒有表露出喜出望外之類的神情,隻是安靜地站著,等著沈麟把話說完。 就在此時,人群外突然傳來一道聲音:“——慢著。” 陳岸身穿剪裁精良的黑色西服,慢條斯理走了過來。 容斯言微微睜大了眼睛。 陳岸看了看那地上的碎片,轉頭對沈麟笑道:“沈叔叔,這不好吧?好歹也是個明朝的罐子,今晚賓客這麽多,萬一誰再不小心打碎了哪個古董,是不是都可以免除賠償了?” 沈麟顯然與他相熟,笑道:“你這小子,跟我抬杠呢。” 陳岸:“全免除了,我覺得不大好,今晚這兒這麽多小朋友呢,萬一人人都去玩兒古董罐子了,人人都學會了一招道德綁架,就起不到教育作用了。” 沈麟認真道:“那你說,怎麽辦?” 陳岸慢悠悠繞著容斯言轉了一圈。 如同欣賞一塊即將破碎的琉璃。 他在等待著他發怒,崩潰,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