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末低頭望著食指和中指之間夾的煙,在煙灰缸上彈了彈灰。煙灰落下,隱隱約約透出燃燒著的一個紅黃色的小火光,讓人移不開視線。  他觀察了那個小光點好長時間,然後歪著腦袋,伸長手指,去摸那個漂亮的小亮點。  陰暗的人很喜歡明亮的東西,就比如他很喜歡莫狄。  按上去的時候,他沒覺得燙。因為陽台上實在是很冷,他的手凍得沒什麽知覺。直到他發覺指尖的皮肉變了顏色,才緩緩將手收回。  左手的食指已經燙爛了一個煙頭的大小。  季末仔細地觀察著這個創口。有煙灰,有組織液,有血液,有皮肉。  也有疼痛。但那無關緊要。  季末左手端起咖啡,大口喝著,指尖上的血塗在杯壁上,像是畫了幅簡筆畫。  他喝得很急,頗有灌酒的架勢。液體從唇邊溢出,劃過下頜,再劃過脖頸,最後被黑色的毛衣吸收,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季末眉頭舒展,好像要把這幾個月在莫狄監管下少喝的咖啡一口氣全喝掉似的。  又一杯咖啡見底。暢快的報複感。  季末用食指在咖啡杯上胡亂抹著,看向遠方。因為快速攝入咖啡因,他的心跳速度上升了,更激動,也更清醒。  清晨醒來的時候,他毫無防備地從一個噩夢跌入了另一個噩夢。  莫狄問他:“還是那個世界毀滅的噩夢嗎?”  他驟然驚醒。過了很久很久,才答了一句“嗯”。  那個時候,雖然驚懼如波濤湧動,但所有的不安和焦慮,都在刹那間塵埃落定。季末睜著眼,生生地看清了結局。  他忽視了很久的一個信號,在莫狄不經意間的提問裏爆發出來,讓他再也不能拋在腦後,用潛意識深深埋起。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做過關於世界毀滅的預知夢了。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從觸發了第六個預知事件開始,第一個預知事件,就停止了。  他昨天剛重看過檔案,時間節點不會記錯。可他昨天還沒反應過來。  從開始做關於莫狄要殺他的那個夢開始,他再也沒有看見過世界毀滅的任何景象。幾個月來,預知夢隻剩下這麽一個。  他有段時間甚至被折磨得懷念起第一個預知夢來著大家一起奔赴末日,和自己被愛人一刀捅死,痛感是不一樣的。  而他們的研究結果又是什麽呢?  一旦扣下扳機,預知事件就會徹底偏離原來的軌道,最明顯的標誌就是預知夢的停止。  季末在他最有安全感的大床上,在他的哨兵懷裏,突然衝破了研究瓶頸,取得了研究成果。  世界毀滅已經不會發生了。  因為……第六個預知事件,原來是第一個預知事件的扳機啊。  溫暖的被窩裏,季末手腳冰涼,牙齒都在打顫。可他隻是把額頭靠在莫狄的胸膛上,貼了貼,什麽話都沒有說。  他其實也說不出來。他不知道該怎麽說。  扳機已經扣下,沒辦法回到原來的軌跡。trigger隻有一個,或大或小,但的確隻有一個。  再研究第六個預知事件可不可能有第二個trigger,還有意義嗎?  沒必要了。也找不到的。  他老老實實被莫狄殺掉,第六個事件完成,世界也不會毀滅了。多好。  額發被冷風盡數吹起,季末的臉白得人。他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笑出了聲音,也笑出了眼淚。  早在四年前,他打算自殺的時候,就想:一個隻能預知毀滅和死亡的人,已經是這個世界最大的變數。如果這種異能消失,預知到的那一切也許根本就不會發生。  季末把完全冷掉的咖啡一口氣幹了。他抽了一下鼻子,呼吸都帶著咖啡和煙草的味道。當時為什麽沒有再自殺一次?早點一了百了多好,省去了許多痛苦。  季末深深吸了一口煙。他還在上學的時候學過一句話:“我思故我在”。當我在懷疑我是否存在時,我已經在思考了,而我既然在思考,我就是存在的此刻我在思考,是我唯一能確定的事,它是我存在的確據。  他精神域裏產生的所有預知事件,他的夢境,他的研究,他的思索,都隻是證明了他的存在。他要是不存在了,那些可能就都消失了吧。  消失了,最好。  左手指尖的痛感已經麻木了。季末瞥了一眼。  髒兮兮的水泡,半幹的血和組織液。可能會感染。  但那也無所謂。  生死已成定局,其餘皆為小事。  季末坐在陽台上,不想起身。他一根接一根的抽煙,直到把一整盒都抽空了,才茫茫然呆住。  他現在還能做什麽呢?  老天爺好像篤定了他隻要遇到莫狄,第六個預知事件就一定會發生,所以才讓這件事成為阻止世界毀滅的扳機。所以選擇權曾經在他手裏,要麽他一個人死,要麽全世界一起死;而他在還沒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選完了世界毀滅的那個夢,早就消失了。  他已經錯過了推開莫狄的最好的時機。他曾經是多麽希望莫狄能恨不得殺他而後快,這樣他死後莫狄也不會難受。  可他沒能堅持下來。  他淪陷得太早了,莫狄的直白愛意讓他頭腦不清。如今他們都訂婚了。  雖然還沒到結婚的地步,一切還勉強可以說不作數;但是想要撤銷他們的感情,早就為時已晚。他也沒有欲望去演什麽拙劣的戲碼,讓莫狄在最後的這段日子恨自己。  所以該怎麽辦。  他從小就是一個人保守著秘密過來的,沒人告訴過他該怎麽求救。而事實是,即使他現在想求救,也沒人能幫他了。  季末摳著左手指尖的水泡,髒兮兮的液體流了一手。他在麻木地自虐。  腦子好像宕機了,重啟指令都無法下達。現在隻剩下了一個問題……季末把手指放在嘴裏,嚐了嚐自己血液混著煙灰的味道。  該怎麽處理莫狄?  季末在陽台上枯坐了一整天,也沒有如願感受到足夠的刺骨、疼痛、和刺激。  等到天黑,他帶著手上的燙傷,還有一身的煙味和咖啡味回了家。  莫狄已經把飯做好了,在桌上保溫等他回來。  他踏入家門的那一刻,室內的溫暖和充盈的哨兵精神力,恍若隔世。但季末沒有什麽激動之情,他的靈魂近乎漂白褪色,掀不起任何波瀾了。  從今天早上開始,那種泯滅了所有情緒喪失活力的感覺又回來了。  他笑著推開來抱他的莫狄,說:“我先去洗澡,你先吃飯吧,我吃不下。”  然後他就進了浴室,開始清洗自己。  他的身體其實很幹淨,但是他的自厭讓他看見自己滿是髒汙。他洗了很久,水嘩嘩淌著,像是不會停。手上的傷口不斷破裂再出血,到最後那處新肉都是白色的了。季末根本沒想著去包紮。  他給自己擦幹身體,穿上浴袍。望著鏡中沒有表情的臉,他大徹大悟。  這幾個月像是從地獄逃離的時光,其實是一個夢。夢醒了,他還在地獄裏。他其實從未離開過。莫狄的出現像是一場狂喜,他跟莫狄在一起過於快樂,那都不像是自己了,以至於都忘了大喜之後是大悲,他本不該得到這麽多欣喜的。  命運僅剩的仁慈之處在於,他還有一段時間可以自欺欺人;等時間一到,他就要把莫狄送出這片地獄。那個光明的人不應該在這裏。  他從莫狄那裏拿到的陽光,應該還回去了,那終究不是自己的東西。  無法逃脫,那就不逃了。  他是一個死囚,在最後那一刻到來之前,他要徹底的瘋狂。  作者有話說:  也不曉得是不是俺的錯覺……  一開始有很多讀者寶子超認真地在想各種小妙招,不想讓季末被捅。但最近好像突然畫風變了,一個個都在給莫狄搖旗呐喊:“你怎麽還不捅!快給爺捅下去!!” (`Д) ┻━┻  第73章 -縱欲的愛人  「那天我有些失態,那場情事就像刑前狂歡。季末《無關記錄》」  浴室的門開了。  身著浴衣的季末看著門外擔憂的莫狄,笑得清甜又妖冶。他身上還帶著水汽,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都寫滿了性暗示。  他伸手摟上莫狄的脖子,像獻祭一樣把自己奉上。唇舌交纏,吻出了水聲,季末勾著莫狄往臥室走。  到床邊的時候,季末停住了腳步。他突然伸手一推,將莫狄一把推到了床上,然後騎了上去,居高臨下看著對方驚愕的臉。  莫狄躺在床上像是呆住了,一動不動。他看著季末勾著唇角壓了下來,等到他們呼吸相聞的時候,忽然視野一暗  他的眼睛被捂住了。  季末舔著他的耳朵,毫不羞恥地命令道:  “拿出身體結合的力氣來。”  “幹我。”  等雲收雨歇時,季末瞳孔渙散地睜著眼,掛著滿足而空洞的笑容,趴在莫狄身上。  兩個人的皮膚因為大量的汗水變得黏膩,貼在一起其實並不舒服。可是誰都沒有挪開,這樣的觸感讓他們安心。  “哥哥,你到底怎麽了?”莫狄撫摸著季末汗濕的頭發。  季末卻不答,輕輕喘息著,像是一隻困倦的小獸。他蹭了蹭莫狄的肌肉,闔著眼。過了好一陣,季末才出聲:“明天我們去看電影吧。我們還沒有一起看過電影。”  他的嗓子帶著啞,聽上去像有一個毛茸茸的小爪子,撓著莫狄的心窩。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的,避重就輕。莫狄沉默一會兒,然後垂頭親了親季末耳後的皮膚。  “是約會嗎?”  季末臉蹭了蹭他,又笑了,很開心的樣子。  “嗯。”  莫狄又看了他一會兒,才把視線挪開,瞥到季末的手時才發現他的左手是虛握的,似乎是藏了什麽不想叫他看見。莫狄將這隻手拉過來掰開,瞳孔猛然收縮。  室內光線昏暗,他們剛剛過於瘋狂,他竟然都沒發現異樣。  “怎麽回事?!”莫狄的心好像在滴血。這個傷口已經爛得不成樣子,再往下一點就能看見骨頭了。  季末卻無所謂地笑著,還是閉著眼,甚至用右手在他胸口畫圈。  “沒事,不要緊……”語氣輕飄飄的,似乎是感覺不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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