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駛入巷口,在昏暗的路燈旁停下。 巷子裏的人經常在這個點出來遛彎散步,大概是國慶都出門度假了,也可能恰好他們回來的點不對,今天安靜得反常,甚至能聽到巷外路口起落的鳴笛聲。 尚北臨聽清了,但他沒有回答,因為他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不想騙人,不會違心地說“我大方”這樣的胡話,因為他真真切切地藏著私心。 他就是喜歡夏宥。 他上趕著關心人,對人家好,他樂意。 夏宥站在院門口,沉默地看著尚北臨把車推進院子,心裏糾纏壓抑。 “哥。” 他喊了一聲,看到尚北臨的步子頓了一下,在原地站了兩秒,回過頭來時眉眼間帶著笑,他說:“糾結這些幹什麽?” 夏宥抿了下唇,猶豫了下才說,“醒酒湯你還喝嗎?” 兩人沉默對視:“......” 十五分鍾後,尚北臨坐在客廳喝上了滾燙的醒酒湯。 好像很荒謬,但是誰都沒戳破。 江語嵐坐在旁邊看電視,電視裏傳來交錯的光影和人聲。 尚北臨喝了一大口,腦子有些熱,佯裝隨意道:“你房間透風,這麽吹著遲早要生病。” 夏宥從手機裏抬起頭來。 尚北臨放下勺子,轉過頭,“我家客房空著,床單被套都送洗過,很幹淨,你要不先過來住?” 旁邊的江語嵐剛好換台,聽到這一句也關心地附和:“是啊小宥,京安過了十月冷的快,尤其是國慶這幾天,大降溫,反正離得這麽近,你就過來住吧。” 夏宥愣了片刻,不合時宜地走了下神。 過了零點就是國慶,今年沒人記得他的生日,他自己都差點忘了。 現在住的客房有些簡陋,但是拿東西擋一下,熬過這七天沒問題,他不想麻煩人,於是拒絕了。 尚北臨無奈看著往外走的人,又看了眼放在茶幾下的盒子,最終忍不住開口:“我一會兒去幫你看看怎麽修。” 晚上十一點,三層閣樓裏,尚北臨樓上樓下來回幾趟,最後跟柳清借了塊舊窗簾,站在床上往牆裏打釘子,試圖用窗簾把縫隙堵上,可折騰了半天似乎無濟於事。 窗簾不薄,可並非密不透風,風一吹涼意還是能透進來。 這一天似乎格外的寧靜,沒了夏末聒噪的蟲鳴,從清晨到夜晚,連秋風都裹雜著懶洋洋的氣息。 本來是旖旎曖昧的氣氛,可房間裏多了個蹭課的許吉安。 夏宥坐在書桌前給他講練習,筆起筆落間,他視線好幾次瞥向窗邊苦惱的尚北臨。 許吉安離開時已經臨近零點。 夏宥終於好笑地出聲:“算了哥,稍微透點風沒事兒的。” 尚北臨癱倒在床上,語氣裏摻著些許煩躁,“風口就對著床頭,怎麽會沒事兒。” 夏宥剛要安慰,燈泡閃了兩下,房間裏陷入黑暗,連帶著窗外的燈光也暗了下去。 整個九裏巷停電了。 夏宥下意識地縮了一下身子,就聽到旁邊傳來一陣窸窣的動靜,身子很快被溫暖的體溫包裹。 黑暗裏,頭頂傳來很低的嗓音,“又停電了,沒事的。” 尚北臨說話時胸腔有輕微的震動,夏宥臉貼著他的心髒,呼吸漸漸平靜下來,輕輕點了下頭。 落在一旁的手機屏幕亮了下,尚北臨餘光掃了一眼。 時間恰好零點,氣氛恰到好處。 他抱著懷裏的人,低聲說了句:“生日快樂。”第29章 夏宥腦袋悶在黑暗裏, 貼著耳朵的心跳聲聲有力。 他還未從驚嚇中完全回過神,又稀裏糊塗地陷入另一片空白。 生日快樂。 尚北臨說。 夏宥忽然有些弄不清,自己是不是被嚇出了幻覺, 可明明每一個字都清晰至極。 “十八歲了。”他又聽到尚北臨說:“要不要看眼生日禮物?” 他抓著尚北臨衣服的手指縮了一下。 這才確定自己確實清醒著,這種茫然絲毫未減, 可他的思緒卻逐漸清晰起來。 就像寧靜了一整日的世界,突然在這刻劃開一道口子, 闖進幾分熱鬧, 將波瀾不驚的情緒砸出些許雀躍。 有人替他記住了這個日子。 他很高興。 他從尚北臨懷裏起身, 就著手機屏幕的亮光,隔著親密無間的距離對上一雙明亮的眸子。 他彎起笑眼:“謝謝哥, 還有禮物?” 懷裏的餘溫未散, 相比於表麵的一派老成, 尚北臨的心跳已經亂了節奏。 麵前這人隻需看他一眼, 心髒便被瞬間塞滿,連大腦都不受控製起來。 他狀似隨意地“嗯”了一聲,伸手在黑暗中摸索片刻, 再收回來時手裏多了一個盒子。 他把手機電筒打開,房間裏亮起一小塊光源,兩個人挨著光源盤腿坐在床上。 夏宥驚喜地接過盒子, “這是什麽?” “打開看看。” 盒子是全黑的, 包裝很精致, 邊上鑲著銀線,側麵有個精致的logo。 他撕開最外層的薄膜, 猜想尚北臨總不可能送他一個人包吧。 他懷著期待打開最後一層封蓋,看到裏邊整齊地疊放著一套衣服,從邊腳和墨黑的材質他看出來這是一套正裝。 夏宥愣了下。 他記得自己偶然閑話時跟尚北臨說過, 在寧川,父母會給每個孩子準備一份成人禮,女孩的話就送一雙高跟鞋,男孩就送一身西服正裝,預示脫了稚氣走向成熟。 媽媽走了以後這一切都成了模糊的念想,說過的話連他自己都忘了,他甚至記不清自己的生日,隻在別人提到時倉促地記起一瞬。 夏宥指腹默默撫摸著衣服,他在黑暗裏垂著頭,在尚北臨看不見的地方飛快地眨了下眼。 “成人禮,穿上試試。” “好。” 尚北臨替他打著燈光,夏宥脫下外套,把西服鄭重穿上,又看了眼躺在盒子裏的褲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換。他拉直衣服邊角,順了順領口,在原地站的筆直。 他局促又難掩興奮,滿心滿眼都是喜悅,視線好幾次撞進尚北臨的眼睛,又短促地避開。 “哥,正好合身,我很喜歡。”他說,“你什麽時候準備的?” 雖然跟尚北臨比夏宥身板確實瘦一些,但是也是衝著一米八長的,加之尺寸正好合身,穿在身上一點都不顯得稚氣。 尚北臨看著,第一次真切的感覺到,麵前這人不是小屁孩。他成年了,隻比自己小三歲,有獨立的思考和判斷,那些掩在波瀾不驚下的情緒,其實早就從他無數次看向自己時,從眸子裏流露了出來。 那天醉酒時說的話,被他慌亂打斷,不也是確鑿的佐證。 這人其實什麽都知道。 尚北臨很輕地笑了下,不知道是自嘲還是別的什麽。 他本來是乖張的性格,一點就炸,卻在總會在看著夏宥的時候安靜下來,他說:“早就準備了。” 這話騙了夏宥,其實這個禮物是他在酒吧看到夏宥穿著製服時才突然想起的,想起某天這人坐在他後座,說起寧川習俗時語氣裏帶的那種笑意和憧憬。 那時他還沒有意識到,這人隨口一提的話,居然已經悄無聲息地烙在了他心裏。 他其實有些自責,這段時間忙著準備江陽報告會,把這麽重要的事忘在了腦後。 但最主要的是,如果這份快樂本來可以是一百分,他不希望夏宥在知道這是一份匆匆準備的禮物後失落半分。 “我一定好好保管,以後參加重要場合都穿著它。”夏宥小心翼翼地脫下衣服,沒來得及穿外套,先坐到床上認真疊衣服。 被窗簾擋住的風細密的竄了進來,房間裏堪比半個冰窖,尚北臨看著他白皙的手臂在冷白燈光下豎起淺淺的汗毛,似乎都能看到細膩的皮膚下流動的血液。 尚北臨有時覺得自己像個小流氓,總是不合時宜地心猿意馬,他撇開視線,從旁邊拿起外套裹到他身上。 過了好一會兒,又忍不住私心了一回,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坦然些,“電不知道什麽時候來,要不要去我房裏睡?” 夏宥半垂著眼,疊衣服的動作慢了下來,眸子在淺淺的眼皮下緩緩移動,似乎在思考。 尚北臨正想說“或者住客房也可以”,夏宥低低地“嗯”了一聲。 他這次沒拒絕。 尚北臨嘴角揚了下。 他不去想夏宥是因為害怕還是別的什麽,他喜歡夏宥安靜地躺在身邊的感覺,甚至在夜深人靜肩膀相抵的體溫也能讓他開心。 十分鍾後,夏宥穿著湯姆貓睡衣抱著枕頭站在尚北臨床前。 尚北臨打開台燈,房間裏亮了起來。 夏宥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尚北臨上床。 床頭的燈光落在尚北臨身上,因為睡衣太薄的緣故,他扯被子時脊背還能看出凸起的骨形。 等了片刻見夏宥沒動靜,尚北臨回頭掃了他一眼,“愣著幹什麽?” 夏宥不自在地摸了下後頸,視線落在床上,最後吞吞吐吐道:“哥,有沒有多餘的被子...” 尚北臨安靜片刻,挑了下眉,“有。” 夏宥眼睛一亮,“那可以——” “不行。”尚北臨冷聲打斷,“之前都是一床被子,為什麽突然要兩床?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