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他說,“我的看法比較直白,小孟,你是被傷了自尊了。” “你跟你室友關係這麽鐵,彼此知根知底,結果他說拋棄你就拋棄你,你覺得自己沒有價值。” 孟和玉一想,確實是這麽一回事。 梁成弘將他孟和玉所重視的東西,當成負累一樣拋諸腦後,難道他孟和玉就這樣見不得光。 “再之後你被家裏人趕出來,又委身於一份你根本不喜歡的工作,你的自尊就更低下。” 一語道穿真相,孟和玉點頭:“我的確是這樣想的。你很厲害,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鍾承明也很厲害,他跟鍾承明也是兩個世界的人。 “要我說,人這一生誰沒有幾道創口,”曹子鑫笑了笑,“小時候我長得很瘦弱,初中有一段時間天天被人霸淩,直到轉校情況才好起來。” 孟和玉想不到曹子鑫還有這種過去,慌張道:“對不起我……” “你對不起什麽?是你霸淩我的嗎?”曹子鑫眉目始終是舒展的,“而且我也已經不介意了,大家都有傷害人的時候。你看杜珊珊,不就給我傷到了嗎?小孟,你要知道,縫縫補補才是人生常態,人人都有傷疤,我們都是一樣的。” “千萬不要固化思維,覺得發生了這一件事,你的人生從此就定調,”曹子鑫耐心地開解孟和玉,“客觀事件是客觀事件,你是你,認識你的人自然知道你的價值。” “不過我囉囉嗦嗦這麽一大堆,也未必能安慰你。事實上,治療創傷最有效的方式是時間,起先很痛,多過十幾二十年,再想起也不過蚊子咬一樣。” 曹子鑫這一鍋雞湯煲完,要孟和玉的心境即刻天翻地覆顯然不可能,但孟和玉確實開朗了些許。 有人開解總是好事。 他向曹子鑫道謝,曹子鑫揮揮手說不用:“這不算幫忙,真要幫忙,還得等你肯把你跟鍾教授的事情告訴我。” 孟和玉震驚:“你怎麽知道這事跟鍾承明有關?” 曹子鑫是個守承諾的人,既然答應了鍾承明不會將事情告訴小孟,就丁點不能透露。 因此他故作驚訝:“我就隨口一猜,還真跟鍾承明有關啊!” 孟和玉心想原來是他自己賣了自己,一聲長籲:“唉,算了,不瞞你了,你想知道什麽?” “我什麽都不知道,你從哪裏開始說都可以,”曹子鑫鬆了一口氣,孟和玉終於肯同他交代了,“不如先說說你們到底什麽關係吧?” 孟和玉等曹子鑫舀完一勺粥、吞下,才同他介紹:“鍾承明是我前男友。” 曹子鑫一口粥入了食道又差點回流,卡在喉嚨間不上不下,他用了足足一分鍾才平複下來:“不是、等等,小孟你不是直的嗎?” “我那大學室友跟我告白的時候,我也以為自己是直的啊!”孟和玉很苦惱,“但對著鍾承明,我不僅不介意,還很喜歡跟他接吻。” “你們還親過嘴?!”曹子鑫簡直要從椅子裏摔下來。 他根本無法想象,有社交障礙的鍾教授竟然會跟人親熱,在實驗室裏他們可是半步不敢跟他走近。 鍾承明的人設從此崩塌,天崩地陷。 孟和玉撓了撓頭,很不解的模樣:“我們談戀愛,親親抱抱不是很正常嗎?” “是、是很正常……”如果對象是鍾承明,那可就不正常了。 無論如何,孟和玉的故事還沒講完:“我繼續說啦?” “嗯……你說……”曹子鑫覺得自己應該已經免疫了,孟和玉再說什麽他都可以接受。 “後來我們分手了,我先提的,然後我就沒有胃口了。我今天精神這麽差,是因為昨晚鍾承明在醫院遇見我了,他說了好多,我不方便講給你聽,總之大意是希望我跟他複合。” “那你的想法呢?” “我不知道,”孟和玉望向遠處,“我應該是喜歡他的,人的身體反應最真實了,我昨晚很想碰一下他,不知不覺地手都伸出去了,可是……” “是不是覺得,因為是自己提的分手,就這樣回去了,好像一場兒戲?” 孟和玉點點頭,又搖搖頭:“不是麵子問題,我隻是不確定自己回去以後會不會開心。” 這評定能否複合的標準很模糊。 曹子鑫問:“一定要確定了會開心,你才同意複合嗎?” “應該是吧……我這個要求會不會很過分?我已經難過太久了,隻想開心點。” “當然不過分,談戀愛當然要開心,隻是小孟,”曹子鑫嚴肅起來,“你怎麽確定自己會不會開心?感覺的事最難有定調,何況你的先後次序錯了。你不是確定會開心以後才回去,你得是回去以後,才能知道自己開不開心。” - 孟和玉一整天都在思索曹子鑫的話,結果又忘了吃飯。 關於愛情的任何思考,都太容易占據人的整副心神,要人茶不思飯不想。 直到胃裏又有翻騰的跡象,孟和玉才匆匆爬起床,給自己泡了碗溫熱的軟麥片。 晚上沒有去唱歌,唐曼秋叫他好好休養。 這一休養就是三天,中間唐曼秋來給他煮過一頓飯,告訴他她見過每晚大額打賞的那個人了,原來不是個富婆:“是個男的。” 孟和玉立刻就知道是誰了,他問:“很高,戴眼鏡,穿著打扮像個老師,對不對?” 唐曼秋從灶台前扭過半身,一並挑起眉梢:“小孟,原來你認識他?” 唐曼秋也是個值得深交的好友。 孟和玉長歎一口氣,越來越容易將心事訴之於口:“他是我前男友。” 唐曼秋立即熄了煤氣的火。 “你得把一切都跟我說清楚,”她整張臉都是肅色,“你明年三月就要比賽了,還記得嗎?情感糾紛會讓這條路很不好走。” 兩人的私交多了,唐曼秋的角色已經從一個離職的藝校老師,變成了經紀人。 麵對這樣的唐姐,孟和玉老老實實地交代了一切,尤其是鍾承明的個人資料:“就在對麵海大上課,是個很厲害的教授,拿過很多獎,其中一個叫什麽——” “我哪是要聽你誇他?”唐曼秋打斷道,“他每天晚上都來聽你唱歌,是不是在求你複合?” 孟和玉虛虛地點頭:“但我沒答應他。” “沒答應就對了,小孟,你是塊好材料,先把心思專注在事業上。” 唐曼秋又上下打量孟和玉,知曉了來龍去脈,對著這形銷骨立的孟和玉,更是滿滿心疼,“他把你給糟蹋成這樣,也不是什麽好東西。複合的事就先放一放,我以後也不讓他進來聽你唱歌了,想著光靠打錢就能把你哄回去?做夢。” 唐曼秋不認識鍾承明,護孟和玉又跟護寶一樣,將鍾承明往最壞的方向去想,也正常。 孟和玉不禁為鍾承明辯解兩句:“唐姐,我想他不是這個意思,他應該是真心想要複合的。” “是不是真心,等些日子就有分曉,你放心,檢驗男人我最有經驗,”唐曼秋重新扭開爐火,“總之要把你追回去,怎麽也得先過我這關。” -------------------- 上一章因為太短,還是重寫了一下,補充了細節,想回看的可以清理一下緩存再看,不過不看也不要緊~第61章 小孟,下雪了,開不開心? 唐曼秋狠話放下了,還真沒讓鍾承明再踏進金樽裏一步。 鍾承明是個體麵人,不會將事情做得太難看,既然清楚唐曼秋的意思,也就不會在酒館門口鬧開。 如今他知道孟和玉在哪裏工作,想見孟和玉,就總有辦法。 鍾承明從此將車停在酒館附近的街巷,守著孟和玉這條回家的必經之路。 這行為從字麵意義上來看多少有些變態跟蹤狂的意味,但事實上鍾承明做得很紳士。 他每晚守在車門口,等孟和玉出現,就問他可不可以送他回家。 起先孟和玉見了鍾承明當然驚訝,以為又是一場無窮的對峙。結果孟和玉一說不要,鍾承明就真的回到了車裏,沒有再糾纏。 孟和玉一顆心沒由來的失落。 直到第二天,他看見鍾承明又停在了一模一樣的位置,不過手裏多了一盒ringo的蘋果派。 “送給你的。”他伸出手。 那包裝紙盒的紅,紅得跟心的顏色一樣,刺痛了孟和玉的眼睛。 孟和玉低下頭,將半邊臉藏進圍巾裏,還是那兩個拒絕的字眼:“不要。” 幹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鍾承明點點頭,似乎就此接受了孟和玉的立場,沒有再強迫他改變主意。 “那我可以送你回家嗎?”他問了跟前一晚一式一樣的問題,連那溫柔的語氣都如出一轍。 孟和玉抬起頭,眼睛很亮。 隔著一段距離,鍾承明沒有看清那裏頭的水霧,氤氳迷蒙,隨時都要凝成淚落下來。 “不可以。”孟和玉說。 第三晚、第四晚、第五晚……鍾承明每晚都在同一個位置等待孟和玉,手裏的禮物也是常換常新,每晚都不重樣,從蘋果派到蛋糕到鮮花再到夾棉外套,越來越誇張。 鍾承明就這樣堅持了一個月,直到年假前酒館最後一次開張,鍾承明的禮物已經誇張到孟和玉無法想象。 那晚孟和玉還是照例走在同一條路上,準備搭公交回家。大學裏的教職員和學生,大多已經放假回老家,是故這條街比平日還冷清,放眼不見半條人影。 這一晚的風很平靜,不算多蕭瑟,但空氣還是冷的,呼一口氣立刻就成了白霧。 再轉一個街口,就是鍾承明。 孟和玉沒有見過比鍾承明還固執的人。 每晚都紮根在同一盞路燈旁,等上兩三個小時,隻等到自己一聲“不要”。 孟和玉不明白鍾承明為什麽要這樣自討沒趣,他也是這樣問出口的,但鍾承明隻輕笑,說因為他知道有希望。 是不是做夢做得多了,連根本就不存在的希望都能輕易臆想。 連孟和玉他自己都看不清自己,到底會不會回到鍾承明身邊,鍾承明又是哪來的證據。 孟和玉一邊想著鍾承明的事,一邊轉過了這最後一個街口。拒絕的話語已在他雙唇之間成形,但已不如一開始那樣篤定。 鍾承明卻不在。 這樣說或許不對,鍾承明的車還在,但人不在。 孟和玉從後座的車玻璃望進去,也沒看見駕駛座裏有人影。 他的心跳登時丟掉一拍,而後節奏全亂,再也不能各安其分。 步速立時加快,衝到車窗旁邊朝裏確認,鍾承明原來真的不在裏麵。 孟和玉的心都收不攏了,好像一起跟隨鍾承明從此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