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很歡樂,人人都舞動著手臂,起哄著歡呼著。收到花的女孩滿臉驚喜,對跪在地上的男生羞澀地輕輕點頭。  鍾承明的注意力不在人群,他全程都望著孟和玉,看他跟隨眾人歡笑。  而後一個不經意的瞬間,孟和玉垂下一對藍眼睛,黯然又落寞。  在那一刹那,鍾承明很想衝上去緊緊抱住孟和玉,可他終究沒有。  不僅沒有,等孟和玉似乎察覺到注視,朝鍾承明的方向抬起頭時,鍾承明還立刻側身躲到了盆栽後麵。  富貴竹的葉片舒長,將鍾承明的五官密密地遮掩了起來。  那一晚鍾承明擔心暴露,提前離開了酒館。  在駕車回家的路上他想,明明孟和玉自己也痛苦,為什麽還要決意離開。  但這種時候硬要孟和玉跟他和解,是欲速則不達。  鍾承明很矛盾,他知道這件事得放一段時間,不能趕急趕忙地立刻去處理。但同時間他也擔心,如果這件事放太久,等時間衝淡一切,兩人或許就再無轉機。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孟和玉萎靡下去,寬慰自己至少還能再見他。  直至有一晚,他沒有等到孟和玉。  鍾承明已經摸清楚了孟和玉的工作時間,他一般八點左右就會在酒館出現。  然而這一晚,鍾承明等到了九點出頭,都沒看見孟和玉的身影。  周圍的聽眾都在議論,有人招呼服務員問今晚怎麽沒人唱歌,認識孟和玉的直接問“小孟呢?”。  “好像生病了。”服務員回答。  鍾承明倏地從位子裏站起來,大步邁向吧台後的漂亮女人。  鍾承明推測過了,這個漂亮女人應該是這間酒館的老板娘,孟和玉的上司,和孟和玉的關係很好。  他在她麵前停定,投下一片陰影。  唐曼秋從書本裏抬起頭來:“買單?”  “小孟生病了?”鍾承明開門見山。  唐曼秋一愣,兩條細眉微微鎖起,旋即又鬆開:“你是不是每晚都給小孟打賞很多錢的那個人?”  “嗯,”鍾承明承認得很爽快,“是我。”  “我們還在討論是哪個狂熱的富婆看上小孟了,沒想到……”唐曼秋的目光在鍾承明身上溯遊,“是個職場男人。”  看起來還又宅又古板。  鍾承明沒有跟唐曼秋攀談,直奔主題道:“我現在想知道小孟的情況,麻煩你告訴我,錢不是問題。”  唐曼秋正坐:“我當然知道錢對你而言不是問題,但員工的隱私我不能輕易透露。”  “我認識小孟,”鍾承明自證,“他二十五歲,媽媽是中國人,爸爸是莫斯科人,生日在十月二十號。”  唐曼秋抿著嘴唇,思索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搖頭:“你既然認識小孟,為什麽不知道他出了什麽事?原諒我不可以告訴你。”  鍾承明急上心頭,又跟唐曼秋辯駁了幾句,奈何唐曼秋守口如瓶,最後鍾承明隻能匆匆買了單,離開了酒館,回車裏取了筆記本,翻出了曹子鑫的聯絡方式。  彼時曹子鑫剛洗完頭,搭著一條毛巾在回宿舍的路上,錯過了兩遭鍾承明的來電,等他疑惑著回撥過去,想問問對方是誰時,一聲質問迎耳就來:“小孟出什麽事了?!”  曹子鑫用了兩秒來回憶,這好像是鍾教授的聲音。  他立刻竄起身,離開寢室下到了樓梯間,壓著聲音問:“等等、等等鍾教授……您說小孟怎麽了?”  “他今天沒來唱歌,服務員說他生病了,你不知道嗎?”  隔著一條虛無的電波,曹子鑫都聽出來鍾承明到底有多心焦。  “教授您等等,我今天沒聯係過小孟,現在就打電話過去問問。”  於是曹子鑫急忙忙地掛了電話,轉而撥通了孟和玉的手提。  孟和玉似乎在玩手機,通話連接音隻響了兩聲就接聽了:“喂?曹子鑫?”  “你是不是生病了?”  果然聽到孟和玉奇怪:“你怎麽知道?”  幸好曹子鑫腦筋靈活,早就想好了借口:“我剛剛想去金樽裏找你喝杯來著,沒看見你人,服務員說你生病了。”  “嗯,確實不太舒服,但不是什麽大病,”孟和玉的口吻挺輕鬆的,“今天煮了點速凍餃子,沒留意到已經過期了。醫生說是急性腸胃炎,讓我在醫院休息一晚上。”  他說完,還反過來安慰曹子鑫:“你放心,明天早上我就能回家了,下次再一起喝酒。”  曹子鑫歎了口氣:“還喝酒?小孟,我提醒過你了,你最近飲食很不規律,遲早會熬成胃病的。”  “沒事啦,以後一定留意。”  “小孟你在哪間醫院?有什麽要幫忙嗎?”曹子鑫關切地詢問。  “沒有沒有,我在海大第一醫院,這裏什麽都有——你不最清楚嗎?”  海大第一醫院是海大的教學醫院,曹子鑫最近負責在那收集病人資料。  兩人又聊了些注意事項,曹子鑫叮囑孟和玉好好照顧自己,就掛了通話,打給鍾承明。  鍾承明立刻就接聽了,不用想都知道,他正時刻等著曹子鑫的消息,而曹子鑫也沒有讓他失望。  “他吃了過期餃子,犯急性腸胃炎了,”曹子鑫說,“現在人在海大醫院。”  -  鍾承明從曹子鑫那裏證實了自己的猜想,孟和玉一直沒什麽胃口,飲食也越來越不規律。  孟和玉的新陳代謝本來就快,難肥易瘦,一個星期沒吃飽就可以瘦得皮包骨,現在又養成了壞的飲食習慣,折騰著折騰著,進醫院其實是遲早的事。  鍾承明特地回辦公室取了白袍,因為白袍的胸前口袋印有海大的logo,可以允許鍾承明自由出入病房。  於是他輕易就找到了孟和玉,躺在潔白的病床上,膚色也一樣蒼白。  他的手背上貼著一條膠布,以固定輸液的針管。孟和玉閉著眼,整個人脆弱得像一樽易碎瓷器。  --------------------  耶要見麵了!  可是明天沒有更新呢!(被揍第58章 傻孩子  鍾承明首先取過床尾的病曆,一一檢查過診斷字句,然後放輕腳步,貼近孟和玉的床邊。  再一次這樣近距離地接觸孟和玉。  孟和玉的唇色蒼白,整張臉失卻紅潤光彩,一動不動地躺著,就像是張上世紀的黑白靜默畫片。  病房裏沒什麽人,除了孟和玉就隻兩個中年人,此刻都酣睡著,不時傳來鼾聲。  鍾承明在孟和玉的床邊坐了三個小時,很多事在腦海裏交織著。有兩次他想觸碰孟和玉,最後都還是收回了手。  淩晨值班的護士來查房,見了鍾承明很是驚訝。鍾承明給她看職員證,又指了指孟和玉,說這是他的表弟。  護士無措地點點頭,想既然這是醫院的人,就沒讓鍾承明出去登記。  她低著眼睛近前來,拍了拍孟和玉的肩膀:“醒醒,點滴吊完了。”  孟和玉睡得很沉,失去夢以後,他睡得總是很沉。  護士又喊了兩聲,他才醒過來。  鍾承明早已退到簾幔外麵,等著護士姑娘在裏麵處理好一切,走出來跟他點了點頭,就離開了病房。  鍾承明站在病床的簾布外,用了三分鍾來決定要不要進去見孟和玉。  孟和玉現在醒了,他能聽見他的動靜,衣料摩挲被褥時的響動,以及他不時發出的“嘶嘶”的倒吸冷氣聲,應該是動作間不小心牽扯了哪一處的傷痛。  鍾承明最終深吸了一口氣,在簾布外輕聲喚:“小孟。”  隔著淺藍色的簾布,鍾承明沒有聽見孟和玉一霎屏住了呼吸。  孟和玉還從來不知道吊兩瓶點滴的副作用是幻聽。  直至鍾承明又低喚一聲:“小孟,是我。”  孟和玉本已煞白的麵色,登時白上加白:“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這是我們的教學醫院,我有時會來這工作。”  鍾承明的借口很合理,孟和玉相信了,沒有再出聲。  鍾承明又喊了兩聲小孟,孟和玉隻一聲不吭。最後鍾承明輕輕掀開簾布,看見孟和玉已將一床被子拉過了頭頂,把自己整個埋起來。  鍾承明走到他床邊,坐下,一下一下拍動孟和玉的被子,柔聲喊:“小孟,出來換口氣。”  孟和玉真的不想搭理鍾承明。  可是鍾承明這樣一下一下地拍動,像在安撫一個幼童,這動作孟和玉再熟悉不過。  孟和玉才經曆一場大病,軀體虛弱,精神上也備受折磨。當他胃裏一陣陣扭絞似的疼痛將他四肢折起、逼他蜷縮在地時,這場精神審訊就開始了。  他一個人打了車,一個人去了急症室,醫生問沒有人陪同嗎,他說沒有:“我一個人來的。”  那一刻他覺得整個世界好像就隻剩下自己,孤零零的,遊魂般四處飄蕩。  這種無邊的孤獨一直持續到現在,才在鍾承明平穩的拍打中漸漸退潮。  孟和玉真的不想搭理鍾承明,可不知為何,他還是開口了:“我不要見你。”  不要見你,其實是想見你。  字字句句都是反話,是情理之中的別扭。孟和玉比誰都接受不了,他原來還喜歡著鍾承明這件事。  “可是我想見你,讓我見見你,好不好?”鍾承明還是溫聲溫氣地哄著。  孟和玉在自我撕扯:“不好,我討厭你。”  鍾承明給孟和玉這身刺紮得滿手傷,卻還是不停地拍動著孟和玉。  至少沒說恨了,鍾承明安慰自己。  討厭是情緒化的感覺,來來去去,總會平複。恨才是最終殺著,是解不開的死結。  “我明白,你討厭我是應該,你可以拿我撒氣,”鍾承明另一隻手悄悄握住了被角,“但不要折磨自己的身體,好不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夢中有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爛俗橋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爛俗橋段並收藏夢中有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