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梁成弘是不是說完了,梁成弘沉默了一時,發覺重要的話的確已經說完。  他還以為自己會有滿腹的長篇大論,非得跟孟和玉徹夜詳談不可,到後來原來也不過幾句寥寥數語。心裏想的跟嘴上說的總是有距離。  可他不甘心就這樣結束,於是開始細細碎碎地憶敘些無關緊要的事。  他說孟和玉的酒量很好,大學的每次慶功宴,收拾殘局的都是孟和玉。梁成弘一邊說,一邊眼光飄向茶幾上的芋圓。孟和玉知道他在懷念,用苦情計,要自己念起昔日的情分。  隻是如果以往孟和玉心裏還殘留著一星半點的舊情,那今晚過後,就連一點灰燼都不留了。  他有點理解父親為什麽要將自己趕盡殺絕。  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硬要湊到一個屋簷下,隻會越看對方越不順眼,何苦再勉強,隻會為對方創造更多傷害。  孟和玉將芋圓拉過來,鍾承明的手指動了動,最終沒有阻止。  “你吃吧,”孟和玉說,“我傍晚時候煮的,涼是涼了點,但沒壞。”  梁成弘的手指幾乎是顫抖著,幾口就將孟和玉的芋圓扒完,盡數咽下肚。  放下碗,看見孟和玉的臉色冰冷一片,眼神像看一個陌生人。  “梁成弘,有一件事你說得對,”孟和玉的聲調沒有感情,“我的確天生就是同性戀。”  “所以我不怪你,因為遲早我也會跟我家裏人鬧翻的。但你想要跟我和好如初,這不可能。理由很簡單,我現在認識你是個什麽樣的人了,我不願意再結交你這個朋友。”  孟和玉站起身,為梁成弘打開門:“我們之間徹底結束了,你走吧,我們好聚好散,以後都不要再見了。”  --------------------  上一章因為讀者反映生硬,我就重新寫了一下,想看的可以清除緩存重看,不看也沒關係,不影響  寫梁成弘這一段其實隻想給小孟被迫出櫃的事補個後續,他之後應該不會再出現了,耶第52章 你不是討厭跟人肢體接觸嗎?  梁成弘一條脊骨霎時緊繃起,倏一聲站起來,喊:“小孟!”  孟和玉卻隻是站在門口,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連冰冷的神情都沒有了,一張臉像是張空空的白紙,什麽情緒都消失。  對梁成弘而言,這才是最可怕的。孟和玉再也不在意他了,從此一刀兩斷,老死不相往來,他的一切都跟孟和玉無關。  像是寒冬臘月一盆冷水兜頭淋下,梁成弘裏裏外外都是冰涼,他又喊:“小孟……”不過這一次語氣弱了很多,喃喃似蚊鳴。  孟和玉將門又敞開些:“你快走吧,不要鬧得太難看。”  梁成弘沉浸在驚駭與悲痛裏,全然忘記了這裏還有個第三人,隻目不轉睛地盯著孟和玉,從脖子跟紅到了額頭頂:“三年的感情,你就這樣不要了?”  “是你先不要的,”孟和玉平靜地回答,“梁成弘,我不怪你害我出櫃,已經是我的極限。我不是什麽聖人,你再這樣鬧下去,隻會讓我討厭你。”  被揭穿成這樣,一點體麵都不留。梁成弘站在原地,就好像站在x光後麵,形骸都給人看個透。  他也知是自己罪有應得,這些窘迫都是他自作自受。  可還有一句話,他還是想要告訴孟和玉:“小孟,我是真的喜歡你。”  鍾承明抱臂站在一旁,聞言皺起了眉。  即便知道孟和玉對眼前這個叫梁成弘的人,已經恩斷義絕,聽他這一句乍然的表白,鍾承明心裏也是不舒服得很。  孟和玉還是一副事不關己的神情。梁成弘的心意他一早就知道,也想得清楚。他們兩個絕對沒可能。  “你這個人一點擔當都沒有,出了事連朋友都拋下,我連相信你都沒辦法,你要我怎麽喜歡你?”孟和玉的話越來越不留情麵,他暗裏極度希望這種夜晚不會再出現。他也覺得這樣的自己陌生,他不喜歡。  可對梁成弘他必須做個壞人。  見梁成弘還想要解釋,孟和玉幹脆一句話封殺他的所有退路:“而且我有喜歡的人了。”  這一句擲出如炸彈,當堂炸響。梁成弘呆呆地站著,好像站著死了。  鍾承明五味雜陳,他知道孟和玉說的分明就是自己,可是他卻不能上前相認。  當然也快活,得到心上人的公示是很甜蜜的。對外劃出界限,能夠擋住很多潛在的危險。  梁成弘僵著,一室的空氣都隨之沉澱。  孟和玉靜靜地站在門邊,等梁成弘消化好這句話的意思,就識趣離開。  畢竟時間已到十一點四十五,他們隻剩下十五分鍾。  然而梁成弘沒有離開,從他那一副軟骨頭深處,忽然迸出了一股瘋狂,叫他倏地衝上前,抓住了孟和玉的手臂:“ua、阿訊、班誌榮……你不是誰都不愛嗎?!怎麽會突然喜歡上別人?!”  孟和玉沒有想到坦白一句他已有心上人,對梁成弘的打擊會這麽大。  有時候人不是不甘心得不到,而是不甘心給別人比下去。梁成弘日思夜盼整整三年的東西, 邊都碰不到,隻離開半年,就這樣給人搶去。他怎麽能甘心。  “是誰?!”梁成弘高聲質問,像變了一個人,孟和玉給這突如其來的瘋癲嚇得不知該如何反應。  幸而鍾承明立刻上來,一把鉗住了梁成弘的手臂,將他從孟和玉身上扯下。  鍾承明的力氣竟然比梁成弘還大,這孟和玉是沒想到的,他一直以為學者都不太注重身材管理,何況鍾承明都做到了教授。  但此刻鍾承明的肌肉在襯衫下繃起來,裸露在外的半截手臂青筋暴起,眼鏡卻還穩當地架在鼻梁上,甚至麵不改色。  一個斯文暴徒。  梁成弘給鍾承明徹底鉗掣,反鎖著手腕一腳踹出了門。  等門砰一聲關上、落鎖,孟和玉才回過神來。  卻又不知道說什麽,隻怔怔地看著鍾承明。  門外梁成弘像隻瘋狗開始亂咬,一邊用力捶著門,一邊吼問:“總不會是你吧?!小孟!你喜歡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鍾承明卻隻慢慢地別好襯衫袖口,再摘下平光眼鏡,放進胸口的口袋裏。  “不用理會他,”鍾承明說,“這種回光返照式的掙紮,過一會兒就會消停,懦夫終究是懦夫。”  “小孟,”他轉過身,直接看進孟和玉的眼睛,“你要休息,我不打擾你。我隻有那一條問題,那晚跟你一起從夜店裏出來的人,是誰?”  孟和玉跟梁成弘的那一番對話信息量很大,鍾承明一直在高速運轉著的大腦,大致能將這背後的故事拚湊起來。  他已經確認自己誤會了孟和玉,而這一切,都是從當晚他看見孟和玉跟著一個男人從夜店裏出來開始的。  “哪一晚?”孟和玉不明白。  鍾承明按開手機,孟和玉的朋友圈,雙指放大王老板的臉:“這個人,我有次看見你跟著他從instinct裏出來。”  “他請我去做俄文老師,”孟和玉移動著照片,“這是他的女兒,學俄派古典芭蕾的,學習俄文對她來講很有必要。之前她爸爸來過我們店裏談生意,看上我俄文正宗,是個大學生,又好像很需要錢,就給了我這個機會去做私人家教。”  他解釋得很詳細,因為鍾承明剛剛畢竟幫了他大忙,解決掉了一個麻煩的梁成弘。  等他盡責地解釋完,再回來往細裏一想,忽然就捉到了點事情的脈絡:“鍾承明,你是不是也以為我出去賣了?才會突然疏遠我的?”  鍾承明不答,孟和玉知道這是默認。  才平複了沒多久,那陌生的、充滿攻擊性的孟和玉,又重新出現:“原來你們一個兩個,都當我這麽下賤?不找正經工作,沒錢了,首先想到的就是出去賣?”  “我告訴你鍾承明,我一開始根本不知道instinct在做情色生意。我那時候被趕出家門,全身上下隻有一百塊現金,住了一晚如家,第二天連飯都沒得吃了。急需一份工作,才給那老板忽悠著簽了半年的賣身契。要是早知道那些客人都是些什麽人,我才不會簽那份合同!”  孟和玉越講越委屈,眼眶都紅起來:“你以為我想在夜店工作嗎?每天工作到十二一點,裏頭聲音又大,變態也多。他們講的話一句比一句難聽,剛開始我不準他們摸手,他們連我媽媽也罵!婊子、騷*!經理還隻叫我忍,否則就要賠違約金。忍忍忍,咬著牙忍到合同到期,這幾天才終於辭職……”  這些委屈他連曹子鑫都沒說過,見了鍾承明,不知道為什麽就全說出來了。  對付發瘋的情敵,鍾承明綽綽有餘,可對著孟和玉,鍾承明卻連講話也不會了。  隻低聲喚小孟,一聲聲滿滿都是心疼。  可孟和玉猛然意識到什麽,高聲回斥:“別叫我小孟!”  自己給他在口頭上占了便宜。昵稱隻能留給親近的人,而他不願跟鍾承明親近。  不過,鍾承明為什麽要喚他小孟?  即便是他們關係還未宣告破裂的時候,鍾承明也是連名帶姓地叫他“孟和玉”。  孟和玉從委屈的情緒裏緩過來,看鍾承明的眼神忽然不同。  “鍾承明,”他質問,“你不是喜歡獨來獨往嗎?為什麽突然跟我叫得這麽親?”  鍾承明還是組織不出合適的答案。孟和玉上前一步,收窄兩人之間的距離:“你現在知道了,我是同性戀,我喜歡男人,你不覺得惡心嗎?為什麽還叫我叫得這麽親?”  孟和玉步步緊逼,而後竟是倏地握住了鍾承明的左手手臂。  “你不是討厭跟人肢體接觸嗎?”孟和玉幾乎是咄咄逼人了,“為什麽現在不反抗了?”  小麥色的肌膚,皮膚粗糙而肌肉勻稱,而孟和玉白皙的手指,就扣在其上。  孟和玉一把將鍾承明的手臂抬起,正要繼續詰難,卻又被一物霎時刺痛眼眸,登時失聲,一個音節都發不出。  孟和玉瞪大一對眼睛,看鍾承明的左手。  一顆黑色的痣,正靜靜地附著在鍾承明的虎口。  --------------------  終於寫到這個!第53章 被鍾承明以一個吻封住了聲  孟和玉怔了幾秒,倏而將鍾承明的手整個反過來,抬到眼下。  在玄關溫暖而明亮的燈光裏,孟和玉再一次仔細地確認這顆小痣的輪廓。  半粒米粒大小,點墨一樣點在鍾承明虎口處的肌膚上。  住在海邊,左手有顆痣。  夢中人虛幻縹緲無實影,隻有這兩條線索,孟和玉救命稻草一樣緊攥在手,希冀著有朝一日,能憑此辨識現實裏的愛人。  而鍾承明住在海邊,左手也有著一顆一模一樣的、小小的黑痣。  孟和玉好像知道了什麽,卻又一無所知。或者說,他是知道了也當不知道,企圖就此蒙騙過自己。  不該是鍾承明。  不要是鍾承明。  當日孟和玉捧著一碗精心製成的芋圓,卻給鍾承明兜頭兜麵摔上門。從那時起,孟和玉想要跟鍾承明好的心意,就跟那碗芋圓一樣漸漸冷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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