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斯縱瞳孔微微一縮,幾乎是喊道:“朕是大留的皇帝,朕讓你跪下!”


    “讓開。”初祈踩著碎片,繼續走。


    “那對母女,”歡斯縱道:“在朕手裏。”


    他竇的收回剛要踏上台階的腳,眼風帶著殺意,冷冷朝他掃去。


    歡斯縱輕蔑一笑,拍了拍手,兩派禦前武衛,持刀肅然而立。


    “神官當初為了不著痕跡地壓製她的記憶,已是大傷元氣,如今她全部記起,神官你,被反噬的不輕吧?噢,就這樣,你還耗盡最後幾分力氣,給她護著傷口,”他在祭台上來回走著:“說起來,我還真的好好謝謝那個女人,哈哈哈哈……”


    “她在哪。”


    “你放心,”他嬉笑道:“我還沒將她怎麽樣,不過接下來嘛……要看你了,我要你昭告天下,從今往後,絕不染指我大留皇權,見了皇帝,行跪拜之禮。”


    歡斯縱盯著初祈,一字一句道:“跪——下!”


    初祈慢慢跨上台階:“你真的以為這大留,是你的大留嗎?”


    “唔——”


    歡斯縱猛地捂住脖子,臉色漲的通紅,如同窒息了一般。


    “皇——”


    禦前武衛剛要衝上前,卻也如歡斯縱一般,捂了脖子進不了氣,也咳不出聲。


    “她在哪裏。”初祈手輕輕一舉,歡斯縱猛地被摔到半空,隻覺咽喉的壓迫感越來越重。


    他費盡力氣,往他原先遼縱殿的方向指去。


    初祈袖子一揮,歡斯縱身子如斷了線的風箏,飛出一段距離,重重地落在地上。


    一眾殿前武衛也是一樣。


    斷斷續續的咳嗽聲中,初祈從祭台的三足鼎中摸出一顆避水珠,便飛快往遼縱殿而去。


    “小夜!”初祈破門而入,看了幾眼韋長歡,見她身上未添新傷,鬆了一口氣,將她打橫抱起,喚來鯤鵬:“我們走吧。”


    “去哪裏?”韋長歡心底有些防備。


    “我出生的地方,”他答道:“歸墟之淵。”


    鯤鵬再次飛到了上回初祈帶她來過的海域,隻是這一次,它是真的紮進了水裏。


    初祈拿出準備好的避水珠,入海之後,一個泛著柔光的巨大泡沫將他們包裹起來,隔著一道晶瑩的屏障,鮫人好奇的跟在一邊。


    越往深處,光線越暗,到最後是完完全全的漆黑一片。


    “別怕,”初祈拉住她:“馬上就到了。”


    眼前漸漸亮起柔和的白光,最後,鯤鵬尾巴一晃,靠了一處岸邊。


    走進去,五彩斑斕,還有一棵巨樹,枝葉繁盛。


    “跟我來。”初祈將她抱起,足尖一點,輕身躍上那棵樹。


    樹中心處有一個搖籃狀的床,初祈將她輕輕放了上去。


    “我先幫你把箭拔了。”他道。


    “先救無心。”她道。


    “好。”


    他開始著手將她背上的箭拔出,這箭恰好射在她右肩的舊傷處,動一下,便是鑽心的疼。


    可除了一開始的劇痛之後,她忽然眩暈,漸漸失去了意識。


    “初祈,初祈,”她用最後的力氣揮著手,抓住他的衣袖:“不要……不要再讓我忘了……”


    初祈看著沒有了意識的她,站著不動許久。


    韋長歡隻覺得自己做了很長很長的一個夢。


    在夢裏,她是一個旁觀者,看著一個小男孩,如何成為人人既敬且畏的神官。


    一開始,他生活在一片漆黑之中,唯一的光亮是偶爾閃過的不明物體,她想,那也許是最初的歸墟之淵。


    後來,小男孩發現了海,觸到了水,可是一開始他不敢去碰,或者是碰了就縮回來,他不知道,這涼涼的、濕濕的東西,到底是什麽。


    過了很久,小男孩終於下了決心,縱身躍入海中,不會水的他狼狽掙紮,不知道嗆了多少口水,才爬上岸。


    他很久不敢去水邊,知道漫長的黑夜和寂寞再次將他逼地去探索新的未知,他再次來到了水邊。


    這一次,他總算學會了,怎樣在水中活動自如,他沿著光亮遊了很久很久,爬上了一片全新的土地,這裏有飛禽走獸,花草樹木,卻獨獨沒有人。


    他一個人時而開心,時而孤獨地度過了很長一段時間。


    在一個陽光與往日沒有什麽不同的午後,這島上,踏上了除了他以外第二個人,接著是第三個,第四個。


    他很雀躍,覺得自己終於等到了同伴,人越來越多,他與大家也確實一起度過了一段非常快樂的日子。


    直到關於他的風言風語日漸盛傳,人們看向他的目光裏多了指點與探究,與他說話的人也越來越少了。


    原來他們覺得他是妖怪,因為三十多年過去,他的容貌,並沒有多大改變。


    他受不了那種目光,躲到山上去,過起了離群索居的生活。


    他那時不明白,他與他們,明明是同類,為什麽他們好像既怕他,又厭惡他?


    接著,他覺得自己得了怪病,手碰到樹,樹便馬上枯萎,碰到鹿,鹿便馬上死去。他嚇壞了,下山找人求救,卻意外的發現,被他碰到的人,也死了。


    他再次被當作了妖怪,這一次,人們看著他的眼中,除了害怕,還有殺意。


    他被他們設的陷阱抓住,被綁上高台,他們要燒死他,燒死他這個人人口中的妖怪。


    可惜他們沒有如願,兩人多高的柴火燒了一夜,燒成灰燼,他依舊完好無損,晨雞報曉的時候,睡眼惺忪的人們看見他,或是尖叫,或是逃竄,嚇的神魂俱不附體。


    那個昏暗又混亂的清晨,很長一段時間都出現在他的夢裏,他仍舊不明白,人們對他的害怕,從何而來。


    他萬念俱灰,重新躲進深山,比以前那座山更深的山。


    可這一次,他不去招惹人,人卻來招惹他。


    他們打著除妖的名頭,隔三差五地來山中尋找他的下落,他躲得了七八次,卻躲不了十七八次。


    他被火燒過,被黑狗血潑過,被畫著各種符咒的紙貼過,被鋤頭挖過,也被刀劍砍過,最後他終於明白,他們這樣對他他,是因為他有,讓所有人懼怕的力量。


    他嚐試著控製、深挖自己的力量,最後他學會了。緊接著,他又學會了怎樣收服人心,怎樣維護秩序。


    最終他建立了一個國家,呼風喚雨,萬人之上。


    權謀私慾,各懷鬼胎,時間久了,他開始厭倦,抗拒,後來,就有了歡斯家的王朝,和不問世事卻淩駕於皇權之上的初祈神官。


    “你醒了。”


    韋長歡慢慢坐起來,她還是在那棵樹上,眼前初祈的臉比往日裏的更柔和一些,像朧這一塊淡淡的麵紗。


    “無心呢?”她問道。


    初祈微笑著將目光投向她身旁。


    韋長歡扭頭一看,無心就躺在她身邊,小臉紅潤,呼吸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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