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從口袋裏拿出名片,雙手遞給舒岩,他說:「我的聯係方式就在上麵,你可一定要聯係我。」 舒岩接過來低頭看著名片,尷尬地說:「我的名片忘記帶了。」 對方笑說無妨,你是李林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咱們以後見麵的機會還多得是。 說著話,就看見不遠處有人向他們這邊招手,舒岩記得,是台上講話的那人。 李林向著對方說:「知非,老師叫你呢,快過去吧。」 對方又再三和舒岩表示了歉意然後快步走去了另一邊。 舒岩看了看對方的背影,又低頭看了一下手裏的名片:【宋知非】 舒岩先一步離開了品酒會,他沒辦法穿著一身髒掉的西服站在那裏,不過也正好,他本來也覺得很悶。李林說要送他,但是舒岩婉拒了。畢竟這種場合是李林的社交也是李林的工作,李林這次能帶他來,已經是對他表達了最大的善意,舒岩內心感激,所以也不想耽誤李林的工作。 走出酒店大門的時候,舒岩的臉被夜裏的涼風一吹有點微燙,他回頭看了看酒店的大門,覺得這一晚好像愛麗絲夢遊仙境一樣。 可惜他的經曆並沒有愛麗絲來得獵奇,也許更像是許平川說的灰姑娘? 可是灰姑娘有王子還有玻璃鞋,他有什麽呢?他隻有一身髒掉的西服和一張名片。 舒岩又把名片掏出來看了看,上麵的aiws讓舒岩覺得有那麽一點點地沮喪。 舒岩其實在內心深處是有那麽一點點為自己驕傲的,因為他為了追求夢想而放棄了許多,他覺得這種勇敢足以讓自己偷偷驕傲。他明白自己並不是專業出身,現在才來學習葡萄酒似乎有那麽一點晚,可是他想自己終歸是努力的,而且也足夠熱愛,那麽應該可以吧?自己隻要不斷地向前跑,總會有到達終點的那天吧? 可是終究這個世界是有那麽一點殘酷的。總會有人在除了死亡以外的事情上都先你一步,你覺得自己已經拚勁了全力,但是就是不行,你還在起點掙紮的時候,別人已經跨過了終點線。你可能為此付出了很多,可能在過程中傷痕累累,你甚至都可憐自己,也許還有幾位好心的路人給你喊聲加油,但是……但是你真的隻是這一段賽程中最渺小、最平凡的那位選手,你混跡於人群中,隻能靠著信念給自己發電。 名片上的人年輕而又英俊,態度謙和而又文雅,他在這樣的場合遊刃有餘,坦然自若,而自己隻能站在一旁當一塊並不好看的背景板。但是這些在舒岩之前看來並不是那麽重要的,舒岩一直覺得人應該對自己有一個定位,比如許平川就是個如假包換的富二代,即使他現在和自己一起住在宿舍,即使他也隻有那麽一套拿得出的西裝,即使他和自己同騎一輛小綿羊,可是他還是富二代,他隨時都可以變回去。而自己呢,自己是一個普通的人,學習工作生活,有夢想有奢望,比上不足但比下有餘,他一直覺得自己挺了解自己的。可是就是這麽一瞬間,他覺得他還是很沮喪。 為什麽大家都是年輕人,大家都是喜歡同一事物的年輕人,大家都是喜歡同一事物而不斷努力的年輕人。 我比他,差那麽多。 舒岩知道這個答案是現實的、殘酷的。 夢想這東西永遠不是自己獨有的,付出和失去也不隻有自己在做,努力和勇敢也從不是誰的專屬品。 可是,哎,還是會嫉妒啊…… 舒岩把名片塞進兜裏,春天的夜晚,風並不夠暖,他站在昏黃的路燈下看著來往的車輛,這個城市從來都不會為誰停歇。 直到車停在了眼前,舒岩才發現有人在車上看著自己。 舒岩勉強自己微笑了一下,打了一聲招呼:「安先生。」 安先生有點疑惑地看著他然後小心翼翼地問:「你,怎麽了?」 舒岩眨著眼說:「沒怎麽啊……我隻是在等計程車。」 安先生說:「那你等到了嗎?」 舒岩搖搖頭:「沒有,沒有空車。」 安先生微微有些皺眉:「我送你吧。」 舒岩說:「算了吧,不用麻煩安先生你了,我要去很遠的地方,再說也不一定順路。」 安先生手指敲著方向盤看著前方說:「無論你到哪裏我都順路。」 舒岩一下子愣住了,想想還是要推辭的,他說:「安先生……」 「上車。」 「安先生,真的不……」 「要我下車去請你嗎?」說著安遠就開始解安全帶。 舒岩忽然頭痛起來,他知道自己最應付不來這種強硬的類型,而且,安先生的聲音……他控製不了自己。 於是舒岩坐到了副駕駛。 「安全帶。」 舒岩乖乖地把安全帶係好。 安遠發動了車子,汽車開始平穩地行駛在這座夜的城市。 安遠沒有問舒岩要去哪裏,舒岩也沒有說話,他們隻是沿著馬路一直前行。 過了好一會兒,舒岩終於開口輕聲說:「安先生,我要去競舟路那邊。」 「嗯。」安遠答應了一聲,他說:「你要是再不開口,我都準備把你拉到我餐廳去了,反正有沙發,你可以睡在上麵,冷的話,窗簾還沒安,你可以蓋在身上。」 舒岩有點想笑,他說:「為什麽是去你的餐廳呢?」 安遠說:「因為我不知道還能去哪兒啊,你如果一直不開口,我們也不可能一直沿著這條路開,再開下去就要到西藏了。」 舒岩笑了起來,他說:「你可以問我啊。」 安遠皺著眉頭凝視著前方的路,他說:「我不敢問。」 舒岩疑惑地問:「為什麽。」 此時十字路口的紅燈亮了起來,安遠把車子停了下來,扭頭看著舒岩,他說: 「你剛剛在站在路燈下麵的樣子,好像馬上就要哭出來了。」 舒岩笑著搖頭,他說:「你肯定看錯了,我又不是女孩子,怎麽會哭。」 安遠說:「你這話說得就不對了,好像隻有女孩子會哭一樣,你這是歧視女性。」 「安先生你這個帽子扣得太大,我可不敢戴。我真的沒什麽事,隻是剛剛想起點事情,然後有一點走神。」 「行吧,沒事就好。」 說完,車內一陣靜默。 舒岩看著車窗外霓虹燈在閃耀,有情人在街道上擁抱,而自己隻能坐在這裏,不停地想他。 「安先生。」 「嗯?」 舒岩的頭靠在車窗上,呆呆地說:「你很像我的一個朋友。」 「哦。他也很帥嗎?」 舒岩無聲地彎了眼角,他說:「我不知道。」 「很久沒見了嗎?」 舒岩說:「是啊,很久了。」 「還聯係嗎?」 「沒有。」 「吵架?」 「沒有。」 「那?」 「哎。」 安遠沒有再問,舒岩也沒有再說。 直到要下車的時候,舒岩才和安遠道謝,謝謝安遠送他回家。安遠擺擺手,說:「你太客氣了。」 舒岩打開車門,探出身準備下車,安遠突然叫住了他,他說:「等等,那個,我覺得如果真的,真的還是,哎,沒什麽的,我也有點走神了,沒事的,你回家吧,我們明天晚上見。」 看著安遠有點嚴肅的臉,舒岩說:「我沒事,我真的沒事,我挺好。」 安遠說:「挺好就好,再見吧。」 舒岩說:「再見。」 站在社區門口,看著安遠的車漸行漸遠,慢慢消失在視野中,舒岩覺得整個心都是空蕩蕩的。 即使品酒會再不美好,即使開車的人再不熟悉,可是畢竟身邊,總還是有人的。 舒岩快步走回出租房,雖然那隻是宿舍,但是也有他的一席之地。 周五的夜晚,許平川照例不在,小張也不知蹤影。舒岩打開房門,漆黑一片,他摸索著開了燈,眼前的一切清晰了起來。 他迅速地脫掉了西服,扔在了椅子上,他決定先洗個澡,也許熱水可以帶走一切煩惱和疲憊。 終於穿著自己的睡衣躺在了自己的床上,舒岩成大字型平躺地看著天花板,他想起自己在車上和安先生的對話。 很久沒有聯係了。 也沒有吵架。 隻是自己單方麵消失了。 a先生會怎麽想? 他有沒有找過自己? 他有沒有想過自己? 他有沒有……再找一個人? 或者,他已經和他,在一起。 舒岩閉上眼,又再睜開,他坐起身,拉開了床頭櫃的第一個抽屜。 在雜物的下麵壓著一張電話卡。 他拿起電話卡。關機,換卡,開機,動作依然熟練。 翻出電話簿,按下a先生。 嘟嘟嘟 舒岩心髒咚咚咚跳動的聲音甚至蓋過了電話聯絡的聲音。 「喂。」 電話接通了。 舒岩按掉了通話,關機。 不是a先生,是另一個男人。 舒岩一下子倒在了床上,他手裏緊緊攥著手機,他想,這是我所有的勇氣了。 淚,還是流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