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岩皺了一下眉頭,這算什麽,明知故問?還是在撩我? 隻電話:理論上是這樣吧。 路過1234:那你現在有時間嗎?我想找你聊聊。 舒岩合上手中的書,拿起水杯喝了半杯水,然後回答:好的。 接通手機的時候舒岩已經躺在了床上,他把手機開了免提,然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隨意待著。 一句「喂」,讓舒岩眉頭微微一皺。 隨後一句「在嗎」,讓舒岩拿起了手機,看了一下號碼歸屬地。 依然是江州。 舒岩想,是第一次那個嗎?聲音好像。 舒岩清清嗓子說:「我在的,你好。」 對方「嗯」了一聲,說:「你聲音挺好聽的。」 不是。舒岩有點失望,雖然很像,但這不是第一次那個,這個男人的聲音雖然也很低沉,但是他要年輕一些,性感當中還有那麽一點點活潑。 後麵的談話就更加重了舒岩這種感覺,因為這個人,真的是有點過於活潑。 他聊得很隨意,他說:「你也是個gay吧?」 舒岩「嗯」了一聲,心想這不是廢話嗎,要不然直男來這裏幹嘛?社會調查嗎? 對方歎了口氣說:「我也是。」 舒岩又「嗯」了一聲,覺得這人可能就是喜歡說廢話吧。 他說:「我心裏好煩啊,也不知道和誰說,為什麽全天下那麽多人,就我是呢。」 舒岩說:「也不就你是啊,我不也是?聊天室裏的都是。」 他說:「那怎麽能一樣,你是,但你又不在我身邊。」 舒岩覺得這話聽起來有點曖昧,他說:「你可以去找。」 對方冷笑一聲:「哪裏找?大馬路上嗎?」 舒岩說:「去gay吧,你們江州那麽大,這個應該不少吧?」 「不去,又不認識誰。」 「去了不就認識了。」 對方說:「你總去這樣的地方嗎?」 舒岩說:「我不去,我連門在哪兒都不知道。」 「那你不孤獨嗎?」 舒岩沉默了。 他想怎麽會不孤獨呢,不孤獨的話誰會上聊天室呢?他有點煩這個人了,傳播負能量,雖然聲音好聽,也不能原諒。 舒岩把手指移到鍵盤上準備掛掉的時候,對方突然說話了,他說:「我有點孤獨的,白天忙忙碌碌的時候還不覺得,可是一旦閑下來,想想自己這個事情,就覺得還是滿難過的。」 舒岩輕輕地「嗯」了一下,說:「我也是。」 對方說:「是的啊。連一個邊喝酒邊說心裏話的朋友都沒有。」 舒岩想自己好像稍微強一點,至少以前他是可以和許平川一邊偷喝著他們學院的酒一邊大罵這個狗日的世界的。 舒岩說:「一個人喝酒是有點寂寞的,喝醉了都沒人管。」 對方說:「是啊是啊,我現在就在一個人喝,不過我不會醉的,因為度數很低很低。」 「再低度數的酒喝多了還是會醉的。」 「可是很好喝。我買了幾箱,現在就剩下這一支了,很甜,微微的氣泡,口感有點粗糙,但是又很圓潤,矛盾啊,就像我喜歡的人。」 舒岩突然覺得對方的運氣其實比自己還好的,至少他還有喜歡的人,而自己都不知道喜歡是什麽。 「asti。」舒岩說,「你說的這酒和這個很像。」 對方說:「是嗎?有機會,我要試試你說的酒。」 「嗯,試試吧。這酒很好喝,我挺喜歡的,可惜,在我們這裏買不到。」 「很難找嗎?」 「並不難找吧,在江州應該很容易買到。可是我們這種十八線城市,喝這種酒的人真的挺少的,沒人會來搞這個。」 舒岩想這裏連個正經的酒莊都沒有,更不要說賣這樣小眾而又便宜的酒了。去超市還都是葡萄汁的天下。 「我找到以後送你一支,不,一箱!」 對方的話讓舒岩愣了一下,這算什麽?隨口說嗎?不會真的是想和我要地址吧?不會吧,這算什麽啊…… 然而對方並沒有和舒岩要地址,他隻說找到以後一定會送他,舒岩嗯嗯地答應著,心想果然隨口的恩惠真是好用。 然後就是漫無邊際的閑談,舒岩幾次想掛掉電話,可是總是在臨門一腳的時候被對方帶跑話題,聊了幾句之後就開始後悔怎麽剛剛沒有掛電話,於是又想掛斷,但是話題又一次被帶走……周而複始過後,舒岩睡著了。 舒岩醒的時候發現手機的提示燈在閃,他摸索著拿起來,發現是一條簡訊: 【謝謝你和我聊了那麽久,心情好多了,謝謝,晚安。】 舒岩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是昨天聊著聊著睡著了,也沒有換手機卡,這條訊息應該是昨天那位話嘮發來的。 舒岩回複了一條: 【沒事兒,客氣了。】 然後刪除簡訊關機換卡,昨夜的事情,就算消失了。 1 麥序:頻道管理員可以切換為「麥序模式」,分為三個按鈕,「搶麥」、「禁止搶麥」、「控麥」。第二章 這是個周六,舒岩收拾了一下就出門了。 因為家裏和工作的地方實在遙遠,他爸媽就在這附近給他買了一個小房子,反正這十八線城市房價便宜,工資卻還湊合,所以一般人家買房並不是壓力。 他本意是去書店買幾本學習資料,雖然對國考興趣實在不大,可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他已經習慣學習。 這城市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理論上是個大城市,百度百科上寫的數字很是唬人,但是這個城市裏的土著眼裏,再怎麽擴張市區麵積,城市永遠隻是那幾條街道那一個商場。要去的書店算是個地標建築,全市最大的書店,說起來名字就指的那一棟,好像其他新開連鎖書店的都不配叫這個名字一樣。 舒岩到了以後並沒有直奔三樓,而是在一樓賣教輔圖書的地方轉悠了起來。他想起學生時代長期紮根在這裏,一套一套的真題、模擬、海澱、黃岡,他用了少年幾乎所有的時光才逃離了這座城市,可是四年以後他還是回來了。他看著這一群群或認真或閑散的翻著書籍的少男少女,猜想他們之中會有多少人回到這裏,他們回來是出於自願還是壓力,他們會不會過得開心,還是和自己一樣。 在一樓逗留了一會兒,舒岩就去了二樓,這是他以前基本沒來過的地方,在爸媽眼裏這是個賣無用書的地方。這樓賣的都是工具書,各種行業的,對於當時還是學生的舒岩來說,當然是沒什麽用處。他慢慢轉了一下,在一個書架的角落裏,他發現了一本《葡萄酒全書》。舒岩知道這個作者,許平川曾有一陣很喜歡這位侍酒師,問及原因,他總是一撇嘴,說因為這個人長得帥啊。舒岩拿起來翻了翻,又塞了回去,轉而去了三樓仔細挑選參考書。 最後,舒岩還是折回了二樓,買走了那本葡萄酒的書。 他想看看閑書,其實也不錯吧。 深夜,他又換上了卡。開機發現沒有新的訊息進來,舒岩笑了笑,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麽,是高興還是無奈。 登入進聊天室,舒岩想了想,把自己的馬甲改了。他想換個名字吧,雖然好像沒什麽意義,可是他其實有點點擔心昨天的話嘮再來找自己聊天,畢竟他來的是聊天室,不是心理谘詢室,他來解決的是性欲而不是傾訴欲。 就這樣小心翼翼地改了名字半個月,然而話嘮和第一個人一樣,並沒有再聯係過他。 舒岩幾乎忘記還有這麽一個人。 北風吹過一陣之後,天氣就冷了起來,照例在每年供暖之前是要有那麽一個想讓人生不如死的冷空氣的。舒岩窩在被子裏靠發抖來取暖。他在床上支了床桌,把小本子放在上麵,被子把全身蓋得嚴實,隻露出一張臉和一隻手,他習慣性地把號掛在聊天室後就開始看新聞看八卦,他今天並沒有想電話的欲望,寒冷讓他陽痿。 舒岩把電腦的聲音關閉了,等想起來的時候發現私聊那裏已經被刷過幾次屏了,看了一下最後一句的發送時間,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前了,想來這個夜晚也就這樣了。舒岩準備洗洗刷刷之後就睡了,然而正要關閉頁麵的時候,他的私聊那裏出現了新的訊息。 路過2340:請問在嗎? 電話聊天:在的。 路過2340:有時間聊聊啊? 電話聊天:可以的。但是隻接受電話,不語音不視訊不文字。 路過2340:好,那你的號碼?我打給你吧。 電話聊天:稍等,還是我打給你吧,稍微等我一下,可以嗎? 路過2340:ok,我等你,我的電話是13xxxxxxxxx 舒岩迅速記下電話,然後關了電腦,去洗了一把臉,冰冷的水撲在臉上,舒岩稍微清醒了一點。 他想瘋了嗎,又不想做愛,幹嘛要給別人打電話?他想還是算了吧,洗完臉上床睡覺,就當沒有那個事情,電話是用來解決欲望的,如果不想,就別耽誤彼此的時間。 舒岩滾回床上去後就關了燈,然後開始漫長地烙餅。他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怪這寒冷的天氣驅散了睡意,他打開手機看看時間,已經是離上床的時候過去了一個小時,可他還是一點想睡覺的心思都沒有,精神好得很。 舒岩想要不然爬起來繼續上網得了,可是又舍不得掀開這好不容易捂暖的被窩。思來想去間,他看見枕頭邊放的便簽本。拿過來看了一下,上麵一串號碼,是那最後一個聊天的人留下的。舒岩內心掙紮了一下,他想不如打一下試試,要是占線或者關機,那麽這個事情就算了,要是通了……到時候再想通了的事情。 反正夜這麽冷這麽長,無聊麽。 舒岩幹脆地換上了卡,按照便簽上的號碼撥了過去。等待的時候發現對方的所在地是江州。舒岩想怎麽又是江州的啊?好像那邊的人都好這一口一樣。不過想來那裏地方大經濟強人口基數大,按照比例來算也確實gay會多一些,gay一多,各種愛好的也就會顯得多,不像自己家這個地方,讓舒岩覺得整個城市就他這麽一個gay了。 電話隻響了三下就接通了。 舒岩小心翼翼地「喂」了一聲。 對方也「喂」了一聲。 舒岩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勁。 舒岩說:「你好,我是剛剛聊天室那個,就是那個說忙完給你打過來的,不好意思啊,我忙得有點久。」 對方笑了一下,聲音很悶,他說:「沒關係啊,我說過我會等你的。」 舒岩想全江州的,喜歡電話sex的gay都是一個聲音嗎? 舒岩也不敢十分確定,他試探著說:「今天沒有喝酒吧?」 對方笑得更大聲,他說:「我很想說我沒有喝,可是不能騙你,我在喝,比上次那種還要甜,應該說又酸又甜讓我有點頭疼。」 「是什麽酒?」舒岩從對方過於開朗的笑聲中知道他是上次那個人,懶得寒暄為什麽又一次碰上,這東西說多了尷尬。 「我看看……嗯……法國的,啊,這是什麽意思,我看不太懂,都是別人留下的,我拿來喝。」 「這樣啊,好可惜,我還想知道是什麽酒呢。」 「你喜歡酒?」對方聲音很溫柔讓舒岩很鬆弛。 舒岩把手機開了免提以後放在了旁邊,他躺著看著黑洞洞的天花板輕聲說:「是啊,我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