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春節,這次拍攝的嘉賓是兩個六十來歲的老婦人, 她們的丈夫都已經過世了,兒女們各自成家,為了生活奔波,鮮少有時間與她們見麵。平時輾轉在兒女家中度過新春,而這次的拍攝於她們來說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嚐試, 甚至說得上是姍姍來遲的叛逆。 考慮到老人家的身體狀態,以及氣溫低下,攝像組推薦的路程相對體貼些,選擇了交通便利、不需要花大量時間走動,而是可以走走歇歇、體驗另一個城市煙火的路線。奶奶們也很會體驗生活,她們的春節,想在下午去看當地的舞獅表演,晚上去唱歌,然後回民宿包餃子,再做一頓兩人的年夜飯。 顧長霽聽完這個規劃,心生羨慕:“我也想這樣。” 吳英秀是個最怕寂寞也最愛熱鬧的人,所以絕不會讓小輩在團圓的時節離開自己,至少五十年內顧長霽是不用想這件事了。 但他心裏始終惦記著,和賀彰說個不停。 賀彰在埋頭寫譜子,看起來完全沒有認真聽。 顧長霽唉聲歎氣。今年過年,賀彰的檔期滿滿,連個年夜飯也不能回家吃,顧長霽隻能自個兒回顧家過年去。 明明和兩年前沒什麽區別,但身邊少了賀彰陪著,他就覺得缺了一塊兒。 也許是因為都得了空,高中時的校友忽然都活躍了起來,說要聚一聚。他們盛情邀請顧長霽,統統被顧長霽拒絕。他可沒那麽多閑心情。 而且見到從前的人,隻會讓人想到那些亂七八糟的煩心事,進一步又想起吳圓。 這個名字近來在他視野裏淡去了,可能是隔得太遠,他有時候都產生了吳圓已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的錯覺。 事實上吳圓正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態度,努力地工作著。 本來他相當討厭這份差事,要經常走動,和一些嘰裏呱啦講帶味道的英語的人打交道,有時候甚至還要去到鄉下,或是經過貧民區。 他極少單獨行動,死死地纏著那位新派遣過來的搭檔。這位搭檔不僅年輕,而且相貌相當不錯,體格也超出常人,聽說從前是學體育的。 於是漸漸的,他也不覺得這是一件苦差事,反而樂在其中了。 隻是這位搭檔總是很沉默,並且和他保持著距離。 吳圓雖然覺得寂寞,卻懂得兔子不吃窩邊草的道理,因此沒有露骨地表示什麽。隻是有這麽一個優質的男人在身邊擺著,卻隻能看不能碰,他心裏空得很,很想排解。 所以在熟悉這裏的環境之後,他開始使用當地的交友網站,偶爾約個人出來排解一下。 到了除夕的這天晚上,他更是忍不住,實在想找個人陪他度過長夜。 他以為這件事做得相當隱秘,直到第二天清早,被搭檔胡鑫撞見他和一個亞裔男人從旅館出來。他有一瞬間的尷尬,主動解釋道:“那可不是我對象。” 胡鑫“哦”了一聲。“我不歧視,但是要注意安全。” 吳圓訕笑著,或許是為了緩解尷尬,他問:“你怎麽在這裏?” 胡鑫按了按耳朵上的藍牙耳機,又揚起手裏的功能性飲料。“跑步。經過這裏,所以休息一下。” 吳圓下意識朝他的下半身看,盯了兩秒抬頭,臉上漸漸染起了可疑的紅暈。 “那一起走走?” 土耳其考慮到中國人有過春節的習俗,因此還是給中國員工放了兩天假。胡鑫也是一個人在這邊過年,沒有理由拒絕來自搭檔的陪伴。 吳圓問起他昨晚是怎麽過的,胡鑫很簡潔地回答:“睡覺。” “你沒有對象嗎?”吳圓繼續問。 “有,在國內。” 吳圓有些失望,但他心底又隱隱冒出來了一些奇特的想法。“異地戀不會寂寞嗎?以前啊,我也和前男友異地戀……” 胡鑫把最後一口水喝完,把空瓶子捏緊扔進遠方的垃圾桶。然後他回答吳圓:“會寂寞的人,異不異地都一樣。” 這話像是意有所指,吳圓一下漲紅了臉,想反駁什麽,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胡鑫走了幾步,見他沒有跟上,疑惑地回頭看了一眼。 這個人到底是討厭他,還是不討厭他? 吳圓有點搞不懂了。 打這之後,他和胡鑫的關係還是不遠不近,還是他單方麵纏著胡鑫一起行動。 其實他早就不害怕了。有些阿拉伯人對東亞裔不太友好,不過他也掌握了一定的躲開他們的方法。 畢竟想要擺脫空虛感的時候,胡鑫可不能在旁邊陪著。 隻是他習慣性地想多依賴胡鑫,胡鑫也不會躲開他。 久而久之,他有些貪戀起這樣的距離。 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他好像放下了很多東西,得到了一些新的玩意兒。 也許是因為這個被動又安穩的環境,也許是有節奏的奔走讓他沒有餘裕,讓他都快忘了,以前他是為了什麽在鑽營。 如果胡鑫身上有什麽空子鑽該多好啊?雖然他也知道這樣想是白搭。胡鑫有個很恩愛的女友,微信頭像是她,手機鎖屏是她,為數不多的電話聯係,也是她。 吳圓的目光總是不自覺地追隨胡鑫,有時候趁胡鑫不在,他會去翻他的筆記本。 出人意料。胡鑫的字並不好看,有些甚至像練了縮骨功似的,連著的筆畫難以辨認。 因此沒有什麽收藏的價值。 吳圓失望地把它放下了。 除此之外,他還注意到比起電聯或者通訊軟件聯係,胡鑫更喜歡發郵件。 那一定不是工作郵件,因為胡鑫的英語不太好,工作上的聯係大多是吳圓來處理。 所以就是和家人?和女朋友?還是和什麽人呢? 好奇心支配著他。忍耐了整整一周後,他實在抵抗不了那種渴望探尋的瘙癢感,趁胡鑫上廁所的工夫,緊張又小心翼翼地觸碰了他的電腦鼠標。 屏幕是鎖的,這是當然的。 吳圓努力回憶之前偷看到的摁鍵頻率,嚐試了幾次,居然打開了。 電腦的鎖屏也是同一個女人,這個男人的專一真是叫人覺得可怕。吳圓迅速地掃了一圈桌麵上的軟件,沒有在第一時間看到郵件的標誌,又點開係統頁麵的快捷欄,同樣沒看到郵件。 吳圓滿臉問號。 什麽東西,一個天天用郵件箱的人連個快捷方式都沒有? 他在搜索欄裏找到郵箱,剛點開進去,坐在辦公室另一角的土耳其同事就呼喚他的英文名字:“anthon?” 吳圓心下惱火,迅速地把所有東西都關了,重新鎖定屏幕,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應付同事的問題。 然而對方隻是約他下班後去喝一杯酒。 此時胡鑫已經回來了,坐回工位前。這一刹那,吳圓心裏就開始打鼓,生怕自己剛剛留下了痕跡。 好在胡鑫並沒有發現異常,照舊寫著文書,還順便打開手機塔防遊戲開始摸魚。 吳圓鬆了口氣,回想剛才看到的收件列表,有個叫“朱白”的名字出現了好幾次。 難道這就是他女朋友? 隻是他來不及點開內容了,實在遺憾。他隻能下次再找合適的時機一探究竟了。 都怪那個黑不溜秋的塌鼻子! 他無聲地瞪了剛才那個多嘴的同事一眼,卻撞上了胡鑫剛好抬起的目光。 胡鑫:“?” 吳圓馬上打哈哈:“沒事沒事……” 今天的胡鑫還是一如既往,叫人看了賞心悅目。隻是那個叫“朱白”的名字,隱約讓人在意起來。 總覺得似乎在哪兒看到過。 是在哪兒呢? 到了下班的時間,胡鑫的腳自動彈起來,手配合著拽起背包就往外走。 吳圓不想和那個塌鼻子去喝什麽咖啡,事實上自從胡鑫來了這裏,他就沒有去刻意和別人貼近關係的必要了。 他拒絕了塌鼻子同事,跟在胡鑫後頭走出辦公室。下班的喜悅充斥著整層樓,從樓下的食堂飄來了一陣烤肉的香氣。 “一起吃飯嗎?”吳圓問。 “不了,和女朋友約了視頻。不然她就要睡了。” 吳圓一陣失落。又聽見胡鑫說:“你今天應該也有‘約會’吧?” 他說的是那檔事。周四和周日是他們不用出外勤的日子,所以吳圓的發泄時間也漸漸固定起來。 “可能吧。” 其實吳圓今天本來打算鴿掉那個人的,但是被胡鑫這麽一點明,他忽然覺得火大得不得了。 是啊,他和胡鑫又不是什麽關係。他當然可以去約,怎麽約都行。 今天吊到的這個男人,和往常不同。在這個以□□為教義的國家,同性戀步履維艱。所以吳圓就算想打炮,也隻能找到活躍在此地的中國人或者白人。 而今天這個不一樣,這是本地男人。 他說自己有兩個老婆,但他喜歡的是漂亮纖細的男人,完全沒有觸碰她們的欲望,而吳圓的身體看起來很對他的胃口。 對於本地人,吳圓就有點謹慎了。但今天他沒有那麽挑,促使吳圓下決心的,是男人發過來的阝日.具實圖。 那就試試吧,吳圓心想,反正戴了套。 以防萬一,他還會錄一段視頻。這種老把戲屢試不爽,總之他不會吃虧的。 結果也沒有讓他失望,兩個小時後,他扶著腰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和他剛有了魚水之歡的人在一旁抽著煙,神色曖昧地建議他先洗個澡,他可以送他回去。 吳圓露出他一貫乖巧的微笑:“不用了。” “難道你對我不放心?”那男人笑著吐了個煙圈,他的上半身數道疤痕,這讓他看起來野性十足,性感無匹,完全不像個本地男人,“好吧,小甜心,那我為你預訂一輛的士,這樣可以嗎?” 吳圓還是拒絕,他說:“我之後還有事要做,不麻煩你了。” 隻要從這個酒店左轉出去,走六到八分鍾就是brt快線。吳圓選擇地點的時候也一向謹慎,隻走有監控的路線,就是怕被劫匪纏上。 以防萬一,他單獨出門時,身上除了身份證明、便攜手機和開房的現金,什麽都不會帶。 隻是他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供電的城市,晚上都有可能會停電。 電梯還沒有到四樓,突然降臨的黑暗令他嚇了一跳,緊跟著黑暗裏有一隻手把他撈了過去。 事情發生得如此快,幾乎就是幾秒內,他來不及發出聲音,就這樣被捂住嘴,向上拖行。 這個男人的力氣大的可怕,牢牢地鉗住了他。 而另一個人抬起他的腿,把他托舉起來。 他一邊努力地想要發聲,卻隻有“唔、唔”的微弱動靜。 幾分鍾後,他不敢置信地,像個破布娃娃,從六樓的天台被人一拋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