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 “要說為什麽……”顧長霽說,“羨慕你從來不看別人的目光吧。” “為什麽?” 他記得那時候顧長霽明明很享受做眾人的中心。 “你哪來那麽多為什麽?” “我以為你很喜歡當月亮。” 顧長霽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了笑:“是嗎?大概是因為,月亮也有不想讓別人看見的時候吧。” “當貓真好啊,吃飽喝足,給個膝蓋就能睡覺,”顧長霽摸著壯壯的下巴,感受著她脖子裏細微的享受的震動感,“當人就總會想很多。” “人正是因為能思考才會成為萬物之長吧。” “當然了,作為人類的好處是可以去思考,壞處也是需要去思考。”顧長霽清清嗓子,“你知道‘思維障壁’嗎?” “那是什麽?” “出於自我保護的目的,來為思維固定一個舒適區,通俗一點講,就是給自己的想法造一堵圍牆。這道牆來自於你的家庭,教育以及學習的模式,也就是來自於你的環境。”顧長霽說,“牆很堅固,因為每個人的內心都是固執的。但是牆也並不是固若金湯,如果這道牆與另一個人的靈魂發生了碰撞,傳遞介質之後,就會徹底被打開。” 顧長霽沒有把話說完。 賀彰:“……” 很意外地,他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 誰改變了顧長霽? 賀彰來不及去分析心裏的那一點點微妙的介意,反而清楚地意識到了另一個事實。 他的那堵牆,似乎已經被顧長霽推倒了。 寒風凜冽。 顧長霽下車的時候隻有這麽一個想法,他把壯壯塞進懷裏,小黑貓露出一個小腦袋來,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vip室門口,賀彰握著拉杆,風吹亂了他額前的頭發,顧長霽笑著讓他別動,幫他把頭發捋到了而後,然後後退了一步,一人一貓兩雙大大的眼睛盯著他瞧。 “good luck!”顧長霽揮了揮手。 不知道為什麽,賀彰忽然就一下移不動步子了。 但他還是說了句“再見”。 賀彰真的走了。 顧長霽回到家裏,才真實地感覺到了這一點。 他舉起逗貓棒甩了幾下。但壯壯懶得搭理他,抬起腿專心地舔著肚子上的毛。 太安靜了。 顧長霽甚至懷念起了吳歡歡鬧騰的笑聲。 他打開手機通訊錄,手指一點,把劉曦的號碼翻了出來。 “哎喲,稀客啊!這刮的什麽風啊,把我唧唧哥都刮來了,”劉曦一接通電話,就陰陽怪氣地說,“都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咱們這得隔了中華上下五千年了吧哥?” “給你打電話不是聽你放屁的。”顧長霽坐進浴缸裏,壯壯跳上了缸沿,小鼻子貼近水麵動了動,又被熱氣熏得跳回了地板上,喵嗚喵嗚幾聲。 劉曦:“我一肚子苦水還沒開始倒呢。” “明天來我家一趟,隨便你怎麽倒。” “你不是在舟山嗎?這就回來了?” 顧長霽把蓋子推到自己胸前,愜意地舒了口氣。“賀彰要去維也納演出,事先去荷蘭練習,我就跟他一起回來的。” “你不跟著一起去?” 顧長霽覺得莫名其妙。“我為什麽要跟他一起去?” “所謂夫唱婦隨嘛。” “神他媽夫唱婦隨,”顧長霽嗤笑一聲,“他要是打算留在荷蘭工作,我難不成要把家搬去阿姆斯特丹?” “誰說這個了,你不去看他演出?” 顧長霽噎了一下。 “……他又沒邀請我。” 劉曦:“……” 這就叫那個什麽,死要那個什麽活受那個什麽。 總之別別扭扭的。 “哥哥,要不你從了吧,你倆多合適啊。” 換做平時,顧長霽一定會吼一句“滾,莫名其妙”,但現在他卻覺得沒那麽反感。 應該說,有時候他甚至覺得和賀彰相處起來有點舒服。 他摸了摸下巴,開始想事情的可行性。 “你說,形婚合同可以續約嗎?” 劉曦還沒回答,他又自顧自地說:“該刮胡子了。” 劉曦:“……” 為了能睡個好覺,顧少爺特意倒了一小杯香檳。坐在小吧台上,他想起除夕晚上和賀彰說過的關於酒的那個比喻。 他覺得賀彰最像香檳。 一杯上好的陳釀,氣質卓然,看似高貴冷豔,極不好親近。 隻有觸碰到了他的人才能嗅到那陣馥鬱的芬芳。 他打開手機看了看時間,賀彰這時才上飛機不到三個小時。 壯壯跳上他的大腿,呼嚕呼嚕,理直氣壯地蹭著他,想讓他有所表示。 顧長霽把小家夥抱起來,深深地吸了一口。 “今天晚上終於可以我們兩個一起睡了,”他捏捏壯壯的耳朵,“開不開心?” 壯壯:“喵~” 顧長霽又說:“那你給我暖腳?” 壯壯:“喵~” 顧長霽歎了口氣,打電話給吳小姐,問家裏的電熱毯放在了什麽地方。吳小姐說家裏的家務有時候是賀彰做的,所以這類常用的東西需要去問賀彰。 她大概提示了幾個地方,然而顧長霽找遍了櫃子,也沒找到那幾床神奇的毯子,癱在地毯上歇息。 這他媽是他家沒錯吧? 深更半夜的,他懶得再費勁,也不想再麻煩別人,幹脆調高了電暖,抱著貓縮進了加了絨的被窩裏,但還是覺得缺了些什麽。 “真要命啊,壯壯。”他對小黑貓說。 過了幾分鍾,黑暗中又浮現出了一句歎息。 “要是那個壯壯在就好了。” 33 顧長霽回上海之後沒有閑著,他先是找來劉曦,讓他喊上自己的朋友,組上一個工作室,著手網站的建立事宜。 這方麵他是完全的外行,而劉曦又是個隻懂程序的技術流,在網站的規劃上,他需要更有經驗的人。 之後他去了趟顧問辦公室。 現在到處都在放假,顧長霽不是沒人性的老板,當然不會在這種時候還喊人過來談工作。 這兒放了許多收集來的資料,其中大部分是請來的顧問捐贈的,由顧朔安排過來的助理整理過,顧長霽得空的時候就會拿來翻一翻。 這裏麵有手稿,劄記,地理概況,當然也有像吳圓這種送書的,裏麵記錄著他各色的遊記。 說實話,顧長霽現在有點懷疑這些內容的真實性。 不過出於禮貌,他還是象征性地摸出來了兩本書,翻了幾下。 這一翻就翻出來了一張照片。 是吳圓和賀彰的合照。 以陽光下的百老匯大街為背景,吳圓抱著賀彰的胳膊,頭正好歪在情郎的肩上。 大概是幾年前的合影,即使是在靜態的相片裏,嘴唇是彎起來的,賀彰的臉上也是一片抹不開的冷峻。而吳圓一身的幼齡打扮,白t牛仔褲,萬年不變的匡威,帽子反扣著,額前一撮天然卷毛。 老實說,隻是從外形上看,這兩人還挺搭。 太搭配了,以至於讓顧長霽看了半天,也沒挑出錯處來。 他甚至忽然明白了賀彰被吳圓吸引的原因。 了解了賀彰,他才知道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就像他天生畏寒,賀彰的骨子裏,也懼怕情感上的冰河期。太渴望溫度,所以容易被光源吸引,哪怕這個太陽可能是假的。 剩下的一個下午,他就在辦公室裏呆呆坐著,不知道都幹了些什麽。 等他想起這個時候吳小姐應該已經回家了,壯壯沒人陪著,才走出了屋子。 吸入了兩口帶北風的空氣,他才意識到自己剛剛有點胸悶。 賀彰去了荷蘭三天,除了下飛機時報的一次平安,沒有再跟他聯係。 顧長霽大年初七重新回到營業崗位,也沒有工夫關心賀彰在荷蘭是否還維持著包身工的作息,每天不是硬著頭皮去啃書本,就是跟著他老爹出去跑應酬,最後回家當貓奴。 倒是不算累,時間一下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反讓他有了一種奇異的踏實感。 如果不是吳英秀打電話來問賀彰最近的情況,這個狀態可能還能持續得更久一點。 “他和誰去的?你就真的一點也不問?樂團裏可全都是男人,人家外國小男孩,一個個濃眉大眼的,全比你招人喜歡。” 吳英秀花了十幾分鍾來諄諄教誨,感情要學會經營才能細水流長,尤其這樣的突然分居,要是聯係還變少了,最容易出事故。 顧長霽翻了個白眼。“那我給他裝個監視器?” “我說了芝麻你就要說西瓜,你這孩子真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