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彰覺得他有話,停了手上動作,抬眼問:“怎麽了?”  顧長霽想問吳圓的事,卻不太能問出口。這本來也不是該他問的事。  他含糊說:“沒事。”  老站著也不算一回事,他搬了個椅子,從書架上隨便拿了本書下來。  他的心思沒怎麽在書上,安靜地發著呆。  直覺告訴他,現在或許應該說點什麽。  所以他開口了,說了一句自己都沒想到的話:“我今天看見了前女友。”  賀彰的睫毛閃了閃,然後他拿起手絹擦拭琴弦:“哪個?”  “我在這兒就交過這麽一個女朋友。”  兩人最近的態度本來就不明不白,現在顧長霽忽然提及自己的前女友,賀彰認為他是今天吃壞了腦子。  “哦,舊情複燃?”  顧長霽說:“還沒有,我沒和她打招呼。”  賀彰點點頭,他的目光忽然瞥向了書架的一角:“給你寫信的那個?”  顧長霽卻沒有正麵回答。  賀彰也不清楚,怎麽就有一口氣在胸口憋著,上不去也下不來。  “我應該已經說過了,”他盡量說得很冷淡,“我對你的前女友沒興趣,不用說給我聽。”  “該說的還是得說,萬一我和她又成了呢,”顧長霽說,“還是要打聲招呼。”  賀彰抬起頭,把頭發捋到耳後。他總覺得顧長霽話裏有話,陰陽怪氣的。  顧長霽把書塞了回去:“你什麽時候回上海?”  他們原定的日子是兩天後,賀彰請的是一周的假。  “十號。”賀彰說,“你要提前回去?”  “不,我改變主意了,我想在這兒過年。”  下個月中旬就是除夕,所以當時吳英秀提出在舟山老家過春節。碰上天氣好的日子,他們還能順便去附近的島上轉轉。  顧長霽本來說自己容易在這兒待膩,不想真的待一個月那麽久。  而且老家這邊過於遵循守歲的習慣,新年總是過得很拘束。  這回倒好,他什麽都不管了。  他這個忽然的決定讓其他人都覺得奇怪,尤其是吳英秀,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她,小兩口之間可能出現問題了。  雖然還披著一層恩愛夫妻的皮,但有些小細節,是逃不開別人的眼睛的。  顧長霽可以耍賴不走了,賀彰卻走不開,偌大的一個樂團,他不可能一直處在遙控狀態,必須要回去掌班。  顧長霽也是清楚這一點,他希望能暫時一個人待著,避開他們兩個之間那種奇怪的氛圍。  隻是新婚之後的第一個新年,他們不可能分開過。如果他執意留在舟山,賀彰少不得也要再回來一趟。  其實挺不方便的,兩個人卻都沒什麽異議。  等賀彰按時間走了,顧長霽心情複雜,像是解脫了,又像是墜入了新的情緒裏。  總的來說,從他們回來給外公祝壽開始,就有哪兒不對勁了。  顧長霽以為他們已經是朋友了。  但實際上,在賀彰心裏,可能什麽都不算。  歡歡舍不得賀彰走,傷心了好一會兒。她問顧長霽:“小叔叔,你和小嬸嬸會離婚嗎?”  這句話無端地勾起了一點悵惘。  “不會的,”顧長霽說,“怎麽會呢。”  剛說完這句話,他就被吳英秀喊過去了。  “你和阿彰吵架了?”吳英秀想不通是從哪兒出現的苗頭,“阿彰走之前我也問了他,他說什麽都沒有。”  “確實什麽都沒有,”顧長霽笑了笑,“我就是玩了這麽多天,懶了,不想回去做事。”  這倒是像顧長霽會做的事。  吳英秀不肯這麽放過他,拉著他的手說:“夫妻倆吵架太正常了,吵架沒關係,一定要溝通,阿彰是個好孩子,你們不要因為誤會就冷戰。”  “真沒冷戰。”顧長霽一個勁兒寬吳英秀的心,“我們自己有分寸,您就放心吧。”  吳英秀就算不放心又能怎麽樣呢,小兩口該鬧的脾氣還是要鬧。  賀彰走了,顧長霽就一個人獨占自己的空間。  入夜時,他坐在床上好一會兒了,床上都隻有他自己一個人。  他這才覺得有些冷清。  一個人睡下以後,他仍然會下意識地往身邊探。但這回並沒有人會在那兒等著,他滾過去,隻能碰觸到一片涼颼颼的空地。  每到這個時候,他就會驚醒,然後把被子一股腦兒地全摟過來。  人可真是奇怪,明明在一周之前,他還有種私人空間被侵占的不適感。  這太不正常了。  顧長霽心想,果然分開才是正確的。  不知不覺之間,他居然已經這麽依賴賀彰了。  ……  “老大是被下了什麽降頭嗎?”  “今天發呆兩次了,”童樂從譜架後麵探出一張臉,“過幾天要連續參加匯演的哎,他不會有問題吧?”  jason說:“沒睡好吧,連我戴上眼鏡都能看見他黑眼圈了。”  唐徵羽用小修甲刀把指甲修圓,輕輕吹了兩口氣:“啊~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  童樂:“誰是牽牛星,誰是河漢女?”  唐徵羽:“誰知道呢~老大自己也不知道吧~”  賀彰最近的狀態確實比較差。  一方麵是導師給的邀請,讓他對自己的作品要求更苛刻了些,花了大量的時間去改編。一方麵是晚上的睡眠時間比較少。  ——他居然開始失眠了。  上回失眠,還是剛和顧長霽結婚的時候,不得不和他在一塊兒睡,被顧長霽瞎幾把亂睡的睡姿給折騰得身心俱疲。  後麵顧長霽倒是老實了些,卻還是喜歡在夢裏搞一些小動作。  賀彰簡直不敢相信,他現在睡不著,是因為太安靜了。  枕邊似乎還能聞到那種若有似無的椰奶香味,卻聽不見那陣讓人安心的,輕微的呼嚕聲。  他借助藥物的催眠,但副作用是一直處在淺眠狀態,夜裏也容易多夢,導致第二天睡醒時,臉容易浮腫,精神也略顯疲憊。  最大的一個問題是,他開始頻繁地夢見顧長霽。  十幾歲的時候,高高在上的顧少爺被一群人擁護著,被喊住的時候,顧長霽也仍然高傲地回頭,發出不屑的聲音:“啊?”  但場景很快就變了。  滿臉通紅、赤著上身的顧長霽抓著他,望著他,用一雙明亮的濕漉漉的眼睛。  “……阿彰。”  賀彰覺得自己才是瘋了的那個人。  唯一的安慰是低迷的狀態並沒有影響到排練效果。  他看見幾個人聚在一起竊竊私語,提高了音量:“在說什麽?”  童樂忍著笑:“老大,以前在國外的時候,真的有一米九五的猛男追你嗎?”  賀彰:“……”  他橫了唐徵羽一眼,後者馬上裝成嚶嚶嚶抹淚的樣子。  “有這個閑聊的工夫,”賀彰瞥了童樂一眼,“十年後你會成為大提琴首席的,童樂。”  童樂:“…………”  “老大,有人找你!”  排練廳外麵有個助理喊道。賀彰心頭忽然一提,問道:“是什麽人?”  “長得很年輕,還很帥。”  賀彰的心髒馬上有些不受控製,輕輕提起來,一點點加速,小心翼翼地跳著,仿佛已經期待了很久。  “你讓他在會客室等等。”  賀彰不知道他是為了什麽來找自己,又為什麽不提前說一聲。  他磨蹭了幾分鍾,慢吞吞走出去時,看見一個纖瘦的男性背影,心裏不由得產生了一陣失望。  不是顧長霽。  吳圓回頭看向他,笑了:“好久不見。”  賀彰說:“我不喜歡和前男友敘舊。”  “我知道,”吳圓說,“所以也不會耽誤你太久的時間,就是來告訴你一聲。”  他的語氣溫溫柔柔,卻含著挑釁:“你知道顧長霽現在忙著做些什麽嗎?”  賀彰:“我不關心。”  他要下逐客令,吳圓卻率先說:“我已經是他的顧問了,他有告訴你嗎?”  賀彰愣了愣。  “我猜也是,”吳圓露出了一個微笑,“你別擔心,我沒有閑到專門過來和你說這個。我收到邀請,過來看一場音樂劇,順便來和你說一聲。”  賀彰:“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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