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霽這個人,像是守不住自己身上的熱量,總喜歡往更熱的熱源上湊,再牢牢抱住,占為己有。 後半夜他也免不了又被抱上來,隻是這回他困得七葷八素,顧不上這些了。 發展到後麵,兩個人就這麽相擁而眠。 所以賀彰才格外地不爽。 他嚴肅地問顧長霽:“她們真的沒有評價過你的睡相?” “誰們?”顧長霽腦子沒轉過來。 “你的前任們。” “害,你這話說的,好像你是我現任一樣,”顧長霽傻笑了起來,笑容在賀彰冰冷的注視下逐漸消失,“啊這個,確實也算是現任哈,我不知道啊,她們又不會陪我過夜。” 賀彰無語了。 那難怪沒人說過呢。 兩人頂著亂糟糟的頭發,穿衣服,洗漱。一套流程做完,再一起出來的。 顧朔這個糟老頭子破天荒還沒走,賀伊人烹了茶,三個家長正坐在客廳裏看電視。 見他們兩個出來,賀伊人就笑了:“睡這麽久,想喊你們起來吃飯,又不敢敲門。” 顧朔端著茶,笑眯眯說:“看來這個酒效果好得很。” 顧長霽當著嶽父嶽母的麵不好發作,隻能臉上笑嘻嘻,心裏媽賣批,用眼神向親爹表達不滿。 吃中飯的時候,顧長霽仔細觀察了一下賀彰這個繼父,終於發現了一些異常。 他覺得賀伊人在這個丈夫麵前,有點過於拘謹了。 丈夫沒有吃飯,她就絕不入座,一定要等發話了,讓她吃飯,她才照做。 這讓他一陣心理不適,就感覺兩個人並不在同等的位置上。而賀伊人在他的心裏,是仙氣飄飄的,不帶煙火氣的。 賀彰還要回樂團,顧長霽今天不用上班,就跟著顧朔回了顧家。 路上他還忍不住打哈欠。 睡的時間倒是挺長,但他夢裏和人打了一晚上的架,好像和誰過不去,推搡來推搡去,胳膊酸腿也痛。 顧朔看他笑話,說:“怎麽了?你還在生起床氣?” “什麽叫起床氣?”顧長霽說,“還不都是你幹的好事。” “哼哼,”顧朔依然帶著一種世外高人的微笑,“這可不是我的錯,是你媽咪之前先來告訴我,你們的婚姻生活需要受一點刺激。” 顧長霽更無語了,隻覺得他爸媽太愛管閑事,男人和男人就算幹那事,又生不出來孩子,需要屁的刺激。 “我看你們是每天也不輕鬆,怎麽哪來那麽多閑工夫操心這種事呢,”顧長霽隻要一咬牙,就帶了點狠勁兒,“要我說幾遍才行,我們兩個好好的,別再瞎折騰,給我們添亂了。” 吳英秀聽了這回事,隻捂著嘴笑了半天,最後才在顧長霽幽怨的眼神裏停了下來。 “這叫什麽,都是你自己找的。你不問那麽些東西,誰會多想?”吳英秀喊了燕嫂過來給他捏肩膀,“老頭子也太壞了,我是沒想到啊,他居然給你們喝這個。” 顧長霽總覺得她有其他的話要講。 “要我說啊,雖然你們兩個是同性婚姻,但是孩子這件事,也不能耽誤。” 顧長霽:“……你覺得是我能生還是他能生?” 吳英秀又掩了嘴嗬嗬嗬笑起來,好半天才找回聲音:“你們兩個不能生,可以領養嘛,那福利院的孩子多的很嘛,是不是?領了回來也不用你們帶著,燕嫂可以照顧的嘛。” 顧長霽覺得他這個老母親想得太遠了,馬上截下了他的話頭:“差不多行了,我們兩個結婚才多久呢,現在說這個合適嗎?” 老實講,什麽時候說都不合適,因為等到了明年,他們兩個就得離婚了。 吳英秀說:“我還不是為了你們著想?你們年紀輕輕的,當然不想要孩子來打擾,但是等老了,還是會孤單寂寞,想要個孩子來傍身。” “那就到時候再領養唄,”顧長霽一派輕鬆,他本身就不算喜歡小孩,更別說要從一把屎一把尿的娃娃時代開始養,哪怕是交給保姆帶他也覺得麻煩。 “說不定到時候啊,就不是領養兒子了,是領養孫子。” “盡瞎說!” 顧長霽就讓燕嫂走開,自己上去給她捏肩:“我的好姆媽,出門的時候,別人都把你認成是我姐姐呢,人家都是盼著越年輕越好,你怎麽爭著搶著要當奶奶呢?” 吳英秀拍了他手背一下:“真能亂掰扯,這能一樣嗎?” 不過她也確實收了嘴,沒再提要孩子的事情。 用過了午飯後,顧長霽剝了兩個橘子,在心裏翻來覆去地琢磨了一陣,橘子皮被他玩成了各種形狀,終於放下了手裏成了型的小玩意兒。 “你別折騰了,去洗了手,幹點正事,等到了晚上,能早回你自己家就早回。” “什麽話呀,這兒難道不是我自己家,”顧長霽把東西一放,“我去書房找我爸。” 進門之前他給自己做心裏建設,想法一定要完善,不能顯得簡單幼稚,也不能害怕言語上的打擊。 敲了門之後,過了大約有十來秒,顧朔才溫吞吞地說:“進來吧。” 中學的時候,顧朔的書房是顧長霽最不喜歡的地方。 他總覺得這兒很死板,烏沉沉的紫檀木,滿牆晦澀的書籍,色澤偏暗的壁紙,還有祖父的遺像,個個都讓人心情壓抑,渾身被拘束著,不自在,不想多待。 也許還因為這兒是顧朔作為父親的威壓最濃厚的地方,讓他從潛意識裏產生了一點怯弱。 書房裏的格局沒怎麽變,多了些古董瓶子,兩幅書畫,其中一幅還是顧長霽陪著去拍賣會買下的。 “你今天想進我書房了,”顧朔頭都不抬就知道是他,“倒是稀奇。” “哪兒稀奇了,”顧長霽坐在他的旁邊,看他著墨練字,“這個家裏我哪兒沒去過?” “我的意思是,”顧朔抬了眼皮子看他,“你今天居然一副有正經事找我的樣子,很稀奇。” 顧長霽笑了笑,老頭兒太懂人心了,直接點破目的,正好省了他的開局話。 “說吧,”顧朔把筆擱下,“有什麽事?是上回你母校裏那個校長,又跟你提了投資的事?” “沒有,沒有,”顧長霽看了眼他剛寫的字,“好看!雄健灑脫,力透紙背,有脊有骨,不愧是顧老,高人手筆,行雲流水,水到渠成!” “好的不學,跟劉曦學什麽拍馬屁,”顧朔說,“來說說你的正經事。” 顧長霽從昨晚開始想這個,隻是一點點苗頭,沒有太詳細的打算。 至於要明白詳細,光靠他自己是不行的,要靠他親爹這棵大樹。這老樹皮厚圓滑,但搖一搖晃一晃,還是能搖下來點葉子果子的。 “這事……”顧朔說,“你想和出版社和紙媒市場打交道,應該去找你嶽父老子聞華笙,和我有什麽關係呢。” “剛結婚,我就去找他說這個,太不像話,”顧長霽說,“我是這麽不懂事的人嗎?你給我介紹幾個人就行,我去學習一下。” 其實他不想找聞華笙,還有一個原因,是顧慮著賀彰。 賀彰和他繼父很明顯有不愉快,他如果從中插一腳,惹來賀彰不高興,怪沒意思的。 昨晚才說了要跟人家當朋友呢。 顧朔覺得頗有意思:“你突然對這些感興趣了?怎麽了,市場部待膩歪了,搞不出成績來,就想自己當老板了?” “我就知道你要這麽說,”顧長霽覺得自己也算是被嘲諷多了,臉皮一天比一天厚,“我現在也隻是個想法,等我把所有的東西都考慮清楚,再給你一個策劃案,請你過目,好吧?” 顧朔“哼”了一聲:“你這麽有主意,我的意見,你怕是聽不進去啊。” “除非你是雞蛋裏挑骨頭。”顧長霽聳聳肩。 顧朔想了會兒,覺得他這個兒子是混了段時間市場,可能就膨脹了,覺得了解了行情,馬上就急著自立門戶。 但現在確實不適合打擊他的積極性,需要他自己失敗幾回,積累經驗,於是應了下來,隻說幫他搭橋。 他話裏話外都有一個意思,讓顧長霽去和聞華笙親近些,熟悉那邊的人脈。 顧長霽回市裏的路上,一直在想賀彰這個繼父。 平常看著就是普普通通一個老頭,樣子平庸,快六十的人了,沒爬上高位,但是走的是吃香的路子。 連顧朔這種老滑頭都對他沒有什麽負麵想法,看來是很會做人的。以顧長霽目前跟他的接觸,實在看不出來這個人私下裏有什麽特別的癖好。 回家之後,他一個人在客廳裏寫暫時的一些想法,身後突然關了門,是賀彰下班回來了。 他身上還穿著禮服,腰板筆直地走過來,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你這支筆拿了半天,舍不得拿來寫字?” “別吵我,我這兒思考問題呢。”顧長霽看了他一會兒,總覺得他心情還可以,於是說,“今天我爸說……” 賀彰:“嗯?” “讓我多跟你後爸聊聊。” 他看見賀彰的臉色就在那一個瞬間變了,接著說:“當然了,我沒有表態。” 賀彰把茶杯擱下,語氣平淡地說:“你要跟他聊就聊,跟我沒什麽關係。” 這個人真是油鹽不進。 顧長霽還以為昨天晚上他們算是冰雪消融了,結果今天還是別別扭扭的。“我是心裏誠實,看你和你後爸關係不好,所以先表明我的態度。我爸和你後爸要是穿了一條褲子,你別遷怒到我身上。” “……”賀彰似乎有話想說,又不太服氣似的,沒說出來,隻告誡顧長霽,“你以後最好離那家人遠一點。” 這肯定說的是聞氏父子了,顧長霽其實還沒見過這個大舅子——姑且叫他大舅子吧——完全不了解這號人。 他問道:“你那個哥哥怎麽回事?” 賀彰皺眉。 “我沒打算和比我狡猾的人多接觸,不過他總要回家的吧,哪天你媽再喊我們過去,肯定避免不了。” 賀彰這才看他一眼:“總之不要和他單獨相處,他男女通吃。” 顧長霽愣住了:“你怎麽知道?” “我十幾歲的時候,他偷偷來爬過我的床,扒我褲子,被我發現之後,說他進錯了房間。” 顧長霽:“……” 他緩了半天,才說:“臥槽。” “那你後爸知道嗎?”他又問。 “你說呢?”賀彰說,“他們父子是一丘之貉。” 顧長霽不說話了。 “你明白了?這兩個都不是什麽好人,聞華笙可能也在盯著你。隻要是和他扯上關係的,他都想控製。” 顧長霽覺得不可思議:“這些事,你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