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南南感覺好點了嗎？確定能出院？”　　“好些了。醫生說他可以在家靜養的。”　　晏盛和呂飛霞放心了些，呂飛霞又在一旁小聲催:“你快跟他好好說啊。”　　晏盛立即又道:“北北，我和你媽現在在南城還有事沒法過去，有些話想早點告訴你，隻能電話裏說了。”　　“剛剛我們都反思了。我這些年錯在想的太多，立場太多。不過在南南的媽媽出事後，我看到南南狀態那麽差，其實是終於下定決心把他撫養了的，但是南南作為洛邱兩家唯一的香火，老一輩不可能同意，你爺爺當初也是狠訓了我一頓。所以，我隻能讓你多去陪陪南南。”　　“至於你媽……”晏盛有些不敢挑呂飛霞的錯處，沒往後說。　　呂飛霞立即主動接上:“我，我就錯在什麽都聽你爸的。”　　晏北淮:“……”難道不是反過來嗎？　　“我是說大事上，北北你別看家裏都是你媽我拿主意，其實大點的事我都沒什麽主見，還是喜歡聽你爸的。”　　呂飛霞又補充，語氣空前的柔和有耐心，幾乎是有些討好了。　　“北北，我們一直沒和你說出真相，主要也是怕南南知道後情況更嚴重。我們也很關心南南的。隻是，你洛叔叔和邱叔叔他們兩個畢竟是你爸那麽好的朋友，你爸當初還對那個人感情那麽深，到現在都不願意陪你打籃球……”　　晏盛重重咳了下，打斷呂飛霞。“這個，我今天還是澄清一下吧。沒遇到你媽之前，我確實是因為他，遇到你媽之後，我是為了你倆腿受傷了才不能打的。”　　呂飛霞愣住了，“我懷孕那時候過馬路肚子突然陣痛，你確實是為了救我們腿被車撞傷過，可醫生不是說全好了嗎？”　　晏盛笑：“我不是為了讓你娘倆別有心理負擔嗎？”　　晏北淮聽到這裏，拿著手機的手一顫，已經半點都沒法再怪他們了。　　呂飛霞停了停，聲音也有點變調。“我還以為......”　　晏盛對呂飛霞笑：“好了，回去再說這些，別忘了咱倆現在是給孩子承認錯誤呢？”　　晏北淮低下頭:“爸，媽，我也有錯。對不起，無論如何，我剛剛不該那麽衝你們吼的……”　　“你沒錯，咱們這些大人，這麽多年真是做的不如你一個孩子。老爺子們都相繼走了，咱們多少年都沒人訓過了，這麽訓一下，挺好的。”　　晏北淮聽著晏盛認真反省自己，十分動容，感慨:“爸，媽，你們也太好了，要是小洛也有你們這麽好的爸媽就好了。”　　呂飛霞笑:“你早點把南南變成我們親兒子不就好了嗎？”　　語音是外放的，晏北淮看了眼洛南珩，紅著臉：“你們怎麽又說到這事上了？”　　洛南珩和晏盛呂飛霞都笑了，氣氛一時好了不少。　　.　　洛南珩病假結束後，跟著晏北淮回教室的第一天，就被人圍住了。　　“珩神，聽說你生病了，好點了沒？”　　“珩神，你不在學校的這段時間，我每天來學校的動力都沒了！”　　“你不在我數學題都找不到人問了！”　　“珩神你可千萬好好照顧自己啊！”　　……　　洛南珩看著他們，欣然笑了下。“嗯。”　　大家麵麵相覷。　　晏北淮站在洛南珩旁邊，攬著洛南珩笑。“怎麽了啊大夥？”　　“總覺得，珩神好像有哪裏不一樣了？”　　·　　光陰似箭，黑板上高考倒計時的天數從三位數變成了兩位數，又逐漸接近個位數。　　所有人都為了這最後的衝刺卯足了力氣。　　明明距離放假解放隻剩很短的一段時間，每一天卻都顯得格外漫長。　　北城一中是重點高中，考進來的說真正不在乎成績的其實幾乎沒有。　　班裏最愛打鬧的都消停了不少，教室裏休息時間刷題的人明顯變多了，偶爾會有一些心態不好的因為壓力太大爭吵或者哭泣，被老馬知道後，叫出去談心。　　這一天自習課，洛南珩居然也被老馬叫出去了。　　晏北淮往窗外看去，看到老馬用一種小心翼翼的表情和洛南珩說著什麽，心裏莫名有了些預感。　　教室裏已經有人剛好在偷刷手機時看到了媒體鋪天蓋地的各種訊息了，瞪大眼睛望著外麵的洛南珩，和周圍的人竊竊私語起來，語氣裏有驚愕，也有擔憂……　　晏北淮兜裏手機震了下，他拿出手機，果然看到呂飛霞發來了消息。　　“北北，你洛叔叔走了。”　　【二更】　　洛彬的葬禮在高考前，晏北淮和晏盛呂飛霞一起過去了。　　靈堂放的照片上，洛彬穿著西裝，戴著眼鏡，臉上表情冷淡疏離，幾乎可以概括他所有出現在外人麵前時的樣子。　　來的人看起來都被一種沉痛的情緒包圍著，或真心，或假意，晏北淮在晏盛呂飛霞臉上卻沒有看到太多悲痛。　　晏北淮並不意外。　　別說肺癌晚期的洛彬要承受多少生理上難以言喻的痛苦，早在很多年前他心裏那個人沉入水底的時候，恐怕他也一直都在等這一天了。　　葬禮快結束時下了雨。　　顧虔走到晏北淮身邊給晏北淮送傘時，晏北淮注意到顧虔手上帶了戒指。　　“這是……你結婚了？”晏北淮問顧虔。　　“算是洛總臨走前給我的一個成全吧。”　　晏北淮怔住了。　　顧虔摩挲著手上的戒指，微笑：“這還要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還真沒這麽好的運氣。我知道，洛總心裏沒我。”　　晏北淮一時不知道說什麽。　　過了一會兒，晏北淮又問：“洛南珩沒來參加葬禮，你們對外有什麽說法嗎？”　　“洛總離開前對外說過安排了洛少這幾天去處理一些公事了，洛總是出了名的不談感情隻談工作，行事作風又出其不意，讓人捉摸不透，這件事大家不會置喙。”　　晏北淮“嗯”了一聲。　　想到這父子倆連最後的葬禮都沒有見麵，晏北淮還是難免有些五味雜陳，他深吸了口氣，“那，我回去了。”　　“晏少。”顧虔突然叫住了晏北淮。　　晏北淮停住腳步。　　“洛總臨走的時候，說他一向不愛欠別人的，這輩子就欠了我和洛少。欠我的他算是盡力還了，洛少的，欠的太多，來不及也還不清了。”　　晏北淮看著顧虔，心裏百感交集，並因為這種感覺，升騰起一種沉重的無力感。　　顧虔攥緊了手，攥得骨節泛白，“我和他說，我會幫他還的。我一定會幫他還清的。”　　晏北淮喉結微動，本想說點什麽，看著顧虔眼睛泛紅，近乎抓住了什麽一樣的偏執眼神，猶豫了下，終究什麽也沒說，離開了。　　.　　晏北淮和晏盛呂飛霞回去的時候，雨停了。　　晏盛少有的去花園裏抽了煙，呂飛霞也沒攔他，讓他一個人呆了一會兒。　　晏北淮不放心，透過落地窗往外看。　　灰蒙蒙的陰天，晏盛的背影顯得孤零零的。　　可能因為已經太多年沒抽過煙了，晏盛被嗆得咳了兩下，肩膀聳動。　　晏北淮還是忍不住出去了，走過去幫晏盛輕輕拍背。　　·　　晏盛回頭看了眼晏北淮，笑了下。　　·　　父子倆靜靜站了會兒，看著陰惻惻的天空。　　“那一天，也是這種天氣吧，我和你叔跟你一樣十七八歲的毛頭小子。”晏盛突然對晏北淮開了口。　　“那段時間他破天荒地愛笑，動輒想著什麽就嘴角揚起來，你爸我暗戀的小o被搶，酸得不行，終於在這種鬼天氣爆發了一回。”　　晏盛模擬著當時的語氣，“我跟他開玩笑說幼不幼稚啊？不就談個戀愛嗎？差不多行了啊？兄弟還單著呢，能照顧下單身人士的感受嗎？再笑咒你以後倒大黴了！”　　“他沉浸在初戀的幸福裏沒心沒肺笑得更開。不過，生日時他送給我一份脫單指南。厚厚一遝資料，全是用鋼筆一筆一劃摘錄出來的。”　　“後來，我其實一直特別後悔我那天烏鴉嘴。”　　晏盛說到最後，難得不笑了，當著他的麵哽咽了。　　晏北淮望著晏盛眼角的細紋，想著最後一次見到洛彬時那人憔悴得顯出老態的病容，終於也簌簌落下淚來。　　.　　半晌，晏北淮平息了下，抱住晏盛，安慰他:“爸，我會幫小洛放下的，您嘴要真這麽靈光，以後多祝祝我和小洛幸福啊！”　　晏盛看著晏北淮被淚水浸潤過的黑亮的眼睛，笑了，揉了揉他頭，“咱家傻小子，談個戀愛變聰明了。”　　.　　晏北淮和洛南珩的錄取通知書是一起到的。　　晏北淮和洛南珩當時正在外地旅遊，呂飛霞打電話興衝衝通知完，還覺得不夠，愣是把錄取通知書寄了過來說要讓他倆親自感受下實物。　　晏北淮本來還覺得多此一舉，拿到時才真的感覺不一樣，他摩挲著那兩張錄取通知書上的燙金小字，喜不自勝，撲進洛南珩懷裏興奮了半天。　　.　　晏北淮和洛南珩拋開一切，遊山玩水了大半個月。　　最後的地點是嚓達斯木湖，因為晏北淮堅持想把那條帶著鑰匙的項鏈扔了。　　被洛南珩陪同著站在湖邊，晏北淮看著掌心那條不再打結的帶著鑰匙的項鏈。　　十分懷疑，這項鏈就是洛南珩當時故意不願意解開的，畢竟項鏈保修的地方解得未免也太輕鬆了些……　　但晏北淮也沒再多問，甚至沒有去看一旁的洛南珩什麽表情，他在洛南珩的注視中，用力把項鏈拋了出去，拋得很遠。　　映著夕陽餘暉的波光粼粼的湖麵，被激起一點細碎的閃亮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