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要怎樣才原諒我。”  阿爾忒彌斯把規則框架挪了個位,將自己想要的過了一遍。  他沒有太多太複雜的欲望,列出的名單上前幾都幾乎已經實現。他也不想太為難聶言,“我要蛋糕。”  果然如此。聶言背對阿爾忒彌斯,臉上神情分明寫著“猜中了”,“蜂蜜蛋糕卷?”  紅色的數字寫著“10”。  “大份的。”  “好,最大份的。”  鮮紅的5亮出來。  “要很多蜂蜜。”阿爾忒彌斯加快語速,仿佛綠燈亮後聶言就不會理他。  “還要焦糖?”雖然不知道能不能自行添加配料,但聶言還是這麽說了,為了讓阿爾忒彌斯更高興。  “很多很多的焦糖。”阿爾忒彌斯眼睛亮了,回答他。  “好好好,很多的焦糖和蜂蜜,最大份的蛋糕卷。”聶言附和道,在綠燈亮起時拉起手刹,“坐好,很快就到了。”  *  休息站裏恰好有一家蛋糕店,裏麵也恰好有賣蜂蜜蛋糕卷,仿佛阿爾忒彌斯和聶言兩人事先知道一樣。  更為幸運的是,那家蛋糕店還真有為顧客提供自行添加配料的服務,隻要付的錢合適。  店員小姐將滾燙的焦糖淋在蛋糕卷上,運轉勺子在半空牽拉幾下,金黃色的蛋糕卷便蓋上焦色的糖層,立起半透明的、半掌高的、晶瑩纖細的糖絲。  “一倍的焦糖可以了嗎?”店員笑眯眯地問。  在聶言望著焦糖緩慢沿著蛋糕卷弧度流淌時,阿爾忒彌斯聽見了,在無線耳機另一頭提議:“再加多點。”  “嗯,請再加一倍。”聶言重新支付多出來的焦糖的錢,吩咐道。  滾燙的焦糖覆蓋已經冷凝的糖層,將柔軟蓬鬆的蛋糕卷裹成晶瑩剔透的長條焦糖塊。店員臉上笑意不改,圓圓的杏眼中帶了幾分好奇,“加那麽多糖,是買給女朋友的嗎?”  “啊”阿爾忒彌斯在另一頭發出疑惑的聲音。  “現在能那麽照顧對象的男性我還沒見過幾個呢。況且,又高,又帥,脾氣又好,又溫柔,還會寵人。”  說話不影響店員小姐工作效率。她邊說,邊把表麵焦糖層冷卻下來的蛋糕卷切成小段,刀鋒與糖麵接觸發出切斷冰糖的聲音。她熟練地將一段段的蛋糕卷放進紙盒,打包。幹這些事時,她沒有抬頭看欲言又止的聶言。  “其實,”聶言打斷她,“這些是買給家裏小朋友的。”  “什麽解釋啊……”阿爾忒彌斯似乎不滿意聶言說他年幼。  “這樣啊,抱歉抱歉。”店員小姐臉上可疑地帶上一層遺憾,大概是在遺憾聶言“早婚有子”。  發現越解釋越亂後,聶言簡單地回應幾句,幹脆提著打包好的紙盒離開。  回到車上,聶言看見阿爾忒彌斯已經趴在駕駛位椅背上等著他把蛋糕拿回來。他在看到聶言坐進來後,眼睛亮得像星河。  天氣炎熱,從蛋糕店到停車位有一段距離,足夠焦糖層微融。蛋糕卷摸上去有點黏糊糊的。聶言拍掉阿爾忒彌斯伸出的手,將耷拉下來的糖絲繞回蛋糕卷,才放到後排男孩子的手上。  蛋糕卷裏加了足量蜂蜜,外麵澆了一層層的焦糖,糖分充足得讓聶言看了都覺得牙疼,可阿爾忒彌斯接過後毫不猶豫地吃掉,臉上並沒有被糖膩到的表情。而且吃糖過多會導致上火和皮膚變差,但每日攝入糖分超標的阿爾忒彌斯臉上卻光滑細膩,完全不喜歡甜食的聶言對此也感到驚奇。  但他也好像想起什麽。  “說著自己味覺敏感不想吃蔬菜和薑湯,還能吃那麽甜的,挑食得太過分了啊。”  阿爾忒彌斯又吞咽大團的蛋糕卷和焦糖碎片,抽出紙巾擦掉指間黏連的糖汁,做這些事時,他飛快地往右瞥了一眼,像是想到什麽一樣,岔開了話題:“她說我是你的女友。”  “這是誤會。”聶言把水喝下去避免自己嗆到,轉頭看向後座。後座的少年神情認真,“我是男性,是因為我喜歡甜食才認為我是女性嗎?”  “嗯……是的吧。”  “這也太刻板了吧。薛迎不吃糖,那邊的有些女性也不吃,但她們生理性別為女性這點無可懷疑。難道因為我喜歡甜食,就把我歸類成女性而不是男性?不行吧?”  即使他的長相偏向中性美,他對自己的性別定位十分準確且堅定。  “你怎麽知道薛迎她不吃糖。”阿爾忒彌斯被運過來時可是躺在行李箱裏用麻醉氣體麻醉,處於深度睡眠狀態,按理說不會知道這些。  “運輸中途,她把我放出來一次,還給我一顆糖。”阿爾忒彌斯嫌棄地皺起臉,“鹹的,這還是糖嗎?”  很有薛迎的特點。在她沒煙抽的時候她就會吃各種各樣口味、除了甜味的糖。聶言還被給過味精和醬油口味的,和這些相比,鹽味算是比較正常的了。  不過對堅定認為“糖就是甜味”的阿爾忒彌斯,隻要不帶甜味的糖都是異類、非正常。  話歸正題。  “你這麽想是不對的。”少年正色道。  “好好好,我錯了,以後不會了。”聶言看著阿爾忒彌斯臉色一下子放鬆,重新喜滋滋地對付剩下的焦糖蜂蜜蛋糕卷,有些不安,“你不會不高興嗎?”  看著阿爾忒彌斯的疑惑神情,他補充:“別人認為你是我的……男友?”  為什麽要不高興?  男友女友,不過是一對實質意義相同但性別不同的近義詞,統稱為“伴侶”或“愛人”。阿爾忒彌斯知道這是用來形容關係與感情極其親密的人。但是,從聶言給他、其他人給他的小說與文獻,他並不能從白紙黑字中讀出詞語之間蘊含的愛意。  就算能讀出,他也感受不到。從出生到現在一直生活在信徒、科研院監視下的人造神明未涉足過人世,不懂人事,不分人情。  而且聶言給他的小說還讓他知道,伴侶並不是唯一的,不能被限死,可以替換多個。  他也是這麽告訴聶言自己的真實想法的。  “我給你看了什麽書?”聶言給阿爾忒彌斯的書是他隨手從書架上抽出來的。  “《娜娜》。”回憶一本書的名字對過目不忘的人造神明來說易如反掌。  “救命,”聶言無語地捂著臉,過了會才喃喃自語出聲,“要是薛迎知道我給你看了什麽,她遲早從科研院那邊趕過來殺了我。”  阿爾忒彌斯除了預知教信徒和科研院隻接觸過聶言一個正常人,隻能從聶言這學習。他在人情方麵空白得像張白紙,任何從聶言這得到的信息都能在紙上塗抹下清晰鮮明的痕跡。  人造神明即使身處科研院外,也要保證不被外因影響思維與理解,以免為後續研究造成偏差。遠離科研院好幾年的聶言還保留著一點那邊的習慣思維,很自然就想到這個。  而且他意識到自己造成的顯然不止是給科研院帶來麻煩,在他看來,算是硬生生把阿爾忒彌斯的三觀帶歪了。  完全不明白事情嚴重性的阿爾忒彌斯:“為什麽?我說的不對嗎?”  “和正常人偏差太多了!你不能就這樣……”  聶言給麵前少年以自己的理解講述正常人的愛情與伴侶,從身邊人經曆到其他電影文學。奈何他自己都沒有談過戀愛,沒法完整表述內涵。阿爾忒彌斯支著臉,沉默地聽著,神情比起旁聽更像聽講。  好像懂了,又像沒有懂。  “……算了,”聶言放棄了,嚐試發動汽車,“我以後會教你的。是我的錯,讓薛迎他們知道我就沒掉了。”  他罕見地、很小聲地罵了聲髒。阿爾忒彌斯眨眨眼,自動過濾那句髒話,等聶言閉上嘴後才緩緩開口:“他們不能讓你‘沒掉’的。”  他還不想丟掉聶言這樣一個對他好、願意縱容他的長期監護人,還不想回研究院。  因為他還有很多東西沒有體驗。  聶言發動汽車,給自己拉過安全帶,“那我就放心了。吃飽了?那快係上安全帶,我們得趕快點上路。”  *  早上起得太早導致精力補充不足,因為糟糕煎餅而生氣消耗精力,吃飽甜甜的蛋糕卷後,阿爾忒彌斯就困了。  他向聶言要了風衣,結合覆蓋麵積和穩定程度思考瞬間,就穿上對他來說過於寬鬆的風衣,吹著空調風,很快就在後座睡著了。  聽著後座上傳來的均勻呼吸聲,聶言覺得餓了。早餐他沒吃什麽東西,中午光顧著給阿爾忒彌斯買加料蛋糕,沒有給自己買麵包。  他手邊隻有裝蛋糕卷的盒子,紙盒裏麵放著幾塊吃剩下的蛋糕,表麵的焦糖在太陽底下微微融化又在空調車裏重新凍結,本來錯落有致、圓弧完美的拉糖絲都變形了,姿態自由奔放。  聶言拿起一塊。為了保證自己開車上路時精力充足,他隻能吃點自己不喜歡的甜食補充能量。理智為上,個人喜好為下。  但他還是高估了自己的耐糖能力,低估了阿爾忒彌斯的嗜甜程度。入口的濃甜味道膩得聶言差點將方向盤打滑,他忍著嘴裏能讓人味覺失靈的甜膩靠邊停車,低頭目瞪口呆地看著被咬了一口、橫截麵焦糖色圍著金黃的蛋糕卷,又看著在後座睡得安穩的阿爾忒彌斯,震驚了。  這小孩怎麽吃得下那麽甜的東西?  忍著惡心吃光手上那塊蛋糕,灌了整整一瓶檸檬水,才把那股甜膩的糟糕味道衝淡,聶言咂舌,審視紙盒裏剩下的幾塊。他已經被膩到沒有食欲,幹脆合起盒子,繼續上路。  不行。他一邊留意路況一邊想,必須限製糖分,就算不會上火,蛀牙也有得他們折騰。  隨著路程的推進,公路上車輛越減越少,兩邊綠意愈濃,襯得黑色汽車如一尾靈活的黑魚在河裏穿梭。  現代化建設與龐大的公共監控所越來越少,寓意他們的趕路快到終點。四處漸漸山峰聳立,夕陽滑入遠處兩座山峰之間,散射的金輝將天體邊緣修飾得毛茸茸,不似早日的炙熱,還把魚鱗般排布的雲層染成橘紅色。  四下車鳴人煙越來越少,聶言反而覺得不放心,頻頻回頭看向後方道路。  在前科研院人員背後,聶言還有在軍隊訓練的經曆。  當績點達標和修習實踐考試達到全優等後,軍部大學的學生都能自尋未來出路,可以選擇參政,可以從事科研,也可以參軍。  在選擇進入研究院前,聶言先選擇參軍。他隻待了一年半,但這段時間不僅賦予他極其強健的體質,還為他帶來一根時時刻刻緊繃著的、高度敏感的神經。  他總覺得有人跟著他。  遠遠就能看到終點酒店乳白色的建築時,聶言又在路邊停車。急停的晃動感把阿爾忒彌斯晃醒了。  聶言下了車,站在路邊。灰黑色的柏油馬路像一截舌頭伸向天際的黃昏雲。除了他們,沒有人、沒有車。  “怎麽了?”剛睡醒的阿爾忒彌斯按下車窗,問。  “好像有人跟著。”  暗藍色的光芒沉入地麵,接著蜘蛛網似的向周圍延伸。阿爾忒彌斯閉著眼靠在窗邊,一會後才睜開眼說:“沒有人。”  “真的?”  “是。不要質疑我!”他有點不滿聶言不信任他的能力。  好吧,也許是自己多疑了。聶言回到車裏,將睡眼惺忪的阿爾忒彌斯送到酒店,坐在大堂餐廳裏用一盤蛤蜊意麵慰勞了經曆完顛簸路途的小朋友。  外殼泛著玉石光澤的蛤蜊規則地擺成一圈,圍繞中間晶瑩光亮的意麵。有一些蛤蜊隻開了一條縫,聶言戴了手套,一隻隻地撬開貝殼,重新放回原位。  當聶言放回最後一隻蛤蜊時,阿爾忒彌斯注意到他麵前沒有任何菜肴,“你呢?”  “我不餓,不用點了。”  他其實想表達的是阿爾忒彌斯的加料蜂蜜卷蛋糕把他搞得食欲全無。  “拿個小盤子。”阿爾忒彌斯直接吩咐。  他還不想和別人說話,隻想通過聶言傳話。  小盤子被服務員擺到桌上,聶言看著阿爾忒彌斯熟練地用精神力配合餐叉,卷起一大團麵條放進小盤子裏,一點都沒散、沒掉到桌麵。七八隻蛤蜊排隊溜到麵條旁邊靜靜等候被吃掉。聶言知道阿爾忒彌斯是貓舌頭,理所當然地認為他是怕自己被燙到。  阿爾忒彌斯把小盤子推到聶言麵前。  推到自己麵前?  “快吃。”坐在對麵的少年下了命令,語氣有不容拒絕的傲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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