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達非跟這個盧姐從前毫無交集,更不可能得罪她,周達非用腳趾頭都能想出來她肯定是對自己的專業素養高度不信任。 她十有八九是聽了很多不知真假的周達非與裴延的往事,把周達非看成了一個狼心狗肺一無是處的關係戶。 周達非也懶得解釋。他第一次獨自帶一個這麽大的劇組,每天第一個來片場,回賓館後還會繼續看劇本分鏡,和編劇、攝影商量修改的地方。半個多月下來,周達非一摸肋骨,知道自己肯定是瘦了。 對千金大小姐來說,工作中一丁點兒的不順心都是天大的事兒;但對於普通社畜來說,戲能拍下去就行了。 周達非不計較,可是這位刁蠻的盧大小卻姐是每一天都想把他踢出去。 終於,讓她等來了機會。 今晚資方盧總也就是盧大小姐她爸會來探班,聽說是出差路過順便看看。 按照周達非的計劃,他們這場不難的夜戲完全可以在盧總到達之前就拍完;然而盧姐生拖硬拖,把自己本就不那麽出眾的演技展現得更加拉胯,成功熬到盧總進門都還沒拍完。 周達非對此是一個字的評價都說不出口。 盧總來了,盧姐毫不避諱自己的關係戶身份,直接戲也不拍就上去跟老爸訴苦。她倒是既不捏造事實也不遮遮掩掩,單純就是表達對周達非的不信任,說得沒完沒了。 可劇組時長多一天就多燒一天的錢,通告單上規定的任務是每天必須完成的。 周達非和其他工作人員一樣,跟盧總打過招呼後就回到了拍攝區域,隻有女主盧姐還在那裏喋喋不休。 這個影視城的條件不是很好,起碼跟裴延的《失溫》是沒得比。入冬了,空調的作用隻能說是聊勝於無,休息廳很簡陋,就在拍攝區域旁邊。 由於隔音效果不好,裏麵甚至斷斷續續能傳出尖利的爭吵聲,隻是聽不清內容。 劇組裏的其他人多少也能感覺到女主和導演不對付,隻是一個初出茅廬的關係戶新導演,又能有多少本事令人信服呢? 周達非年紀輕資曆淺,還背著個“前關係戶”的“美名”,劇組上下除了女主盧大小姐就沒人比他經驗更少,他知道不服氣的人是占大多數的。 他曾經在休息時間聽到場記和燈光聊天。她們在談論這個神秘的導演周達非,說他真是白瞎了這張臉,隨便當個演員不好嗎?裴延家大業大,總不可能餓死他。 非要當導演,還跟裴延鬧翻了,導演是什麽人都能當的嗎? 那天正好要修改一場很關鍵的戲的台詞和分鏡,編劇不太能領會精神,周達非隻能自己上手,動腦動得像做了五張江蘇省理科高考數學試卷。 他在門口站了會兒,放輕腳步離開,什麽都沒說。 跟工作相比,指指點點連根雞毛都不算。周達非聽這些早已聽到麻木,他覺得現在就算有人指著他鼻子罵“你不過就是個爬床的離開裴延你還算個毛線”,他都不會有任何反應。 那段對話裏,周達非最想反駁的點在於:演員也不是什麽人都能當的。 事實上,所有職業都不是什麽人都能幹的。 盧姐在休息廳跟盧總吵了不知多久,眼瞅著快晚上十點了。整個劇組無所事事地耗在這裏,都開始犯困。製片主任來找周達非,“周導,要不你去喊盧姐一聲?” 周達非抬頭看了製片主任一眼,這是個老狐狸,摸爬滾打許多年,肚子裏一滴好水都沒有。 出頭挑刺的事兒他是不會幹的,全扔給周達非。 可周達非想了想,真就走向了休息廳。 走得越近聽得越清。周達非走到門口,聽見裏麵盧總好脾氣地跟盧羽說,“你不是還挺喜歡檸檬涼的嘛。” 不提檸檬涼還好,一提檸檬涼盧羽炸了,“檸檬涼是裴延把他抱在腿上手把手教著拍出來的那能一樣嗎!” 盧羽台詞功底還不錯,這一聲半撒嬌半怒吼口齒清晰響徹雲霄,大半個片場的人隻要不聾應該都能聽見。 周達非能感到周圍倏忽一靜,氣氛像凍住了。他正要敲門的手頓了頓。 休息廳裏陷入了短暫的無人說話,片場更是一片死寂,尷尬得像水蒸發完了的鍋。 周達非知道這裏無數雙眼睛都八卦地等著看他笑話,可是他看了眼表,十點多了。 真的不早了。 周達非深吸口氣,假裝什麽都沒聽見,若無其事地敲了敲門,“盧羽,我們準備再拍一條。” 他語氣平靜,好像一個不會有任何情緒的人。 -------------------- 我已經開始為沒有讓他們見麵感到罪惡了(哭第92章 上頭 大約過去了五六分鍾,休息室的門從裏打開了。 盧羽板著臉走出來,盧總在後麵跟著,看見周達非時還笑了笑。 周達非點了下頭,算作示意。 “今天還拍嗎?”周達非問。 盧羽小孩子脾氣,吵架吵個三兩句就紅眼睛,氣得背過身不說話。 盧總又隻能去哄女兒,“囡囡不要生氣了。” “你看這麽晚了,大家都很辛苦,我們趕緊把戲拍完吧?” 或許是覺得再鬧也無用,盧羽冷著臉回到了拍攝區,很快就把那條平平無奇的夜戲拍完了。 盧總十足是個女兒奴,大吵一架也沒生氣。拍戲的時候他就在場邊坐著,拍完又馬不停蹄地上去哄女兒。 盧羽的脾氣卻顯然沒這麽好。她已經明白父親雖然寵她,卻也不會任她胡鬧,就這麽把周達非換走是不可能的事。收工後,盧羽一句話沒說就走了。 以往她好歹會謝謝攝影師燈光師,再跟她喜歡的化妝師姐姐說再見。 今天這場麵說和諧是假的,但周達非從頭到尾還挺淡定。 離開片場前,老狐狸製片主任又來沒事找事,抑揚頓挫道,“今天辛苦周導了啊。” “嗯?”周達非聽出了製片主任看似關切實則嘲諷的語氣,狀若無事道,“沒什麽,大家都辛苦。” “.........” 周達非知道職場上有那種倚老賣老、看新人笑話的老油條,而劇組本質上也是個職場。 新人缺乏經驗,和大家都不熟悉,明裏暗裏的行規也不清楚,如果再加上些半真半假的負麵傳聞,被指指點點是很正常的事。 周達非讀大學的時候,學校規定有實習學分,他再不情願也得水一份出來。 周達非先是在學校的招聘會上隨便找了個暑期實習,幹了幾天後卻風言風語突起。學校招聘會上簽的實習生校方都能知道,估計周立群還是打了個招呼。 於是周達非直接走人,實習證明也不要了。他不想讓周立群知道,隻能根據公開的招聘信息海投簡曆。那會兒已經是六月底,暑期實習的選擇已經很少,但大約是學校牌子好用,沒幾天周達非還真麵上了一家規模不大的券商。 那是與第一份實習截然不同的體驗,周達非的老板是一個超級無敵奮鬥逼,沒有一天在晚上十點前下過班,周末更是完全不存在的東西。 他喜歡給員工畫大餅,但腦子不靈光,能力在同級別人士中不算很強。在他的領導下,大家做了許多浪費時間浪費精力方向錯誤極端冗餘的工作。 那是周達非第一次深刻體會到什麽叫被萬惡資本家當驢使。 過往種種,讓周達非對職場的忍耐度極高。 他覺得盧總大體是個靠譜的人;而盧羽盡管脾氣不好思維幼稚,但多少還講點道理,該拍的戲也堅持拍了,至於水平... 總歸比當初的閆尤要好。 周達非覺得,如今的困境比從前《檸檬涼》拍到三分之一不得不換個小傻蛋男二好多了。 周達非回到片場附近的賓館時是晚上十一點多。他整理了一下明天要拍的戲,洗完澡攤到床上已經午夜。 他不知道的是,在幾百公裏外,此時的上海,《奧涅金》已經散場一個多小時。 夜已深,周達非卻還不是很困。他正打算再看看分鏡,卻發現手機上接連跳出了好幾條消息。 點開一看,是一個莫名其妙的剛建的群組,連名字都沒改,裏麵有三個人。 他、林淺予、趙無眠。 林淺予:「分享鏈接:《葉甫蓋尼奧涅金》登陸上海」 林淺予:「!糟了!」 照無眠:「!奧涅金!」 周達非:「...這個群是怎麽回事。」 林淺予:「捂臉.jpg」 林淺予:「我本來是想把這個鏈接同時發給你倆,不知道為什麽建了個群,,,,」 周達非:「。。上海有奧涅金了?!」 林淺予:「你倆居然都不知道?」 周達非:「我最近在影視城拍戲,剛從片場回來。」 照無眠:「我最近在寫論文」 照無眠:「燈火通明的通宵自習室.jpg」 林淺予:「。。。那要這麽說的話,我也才從電視台回家。」 林淺予:「sad」 照無眠:「...anyway,上海有奧涅金了,這也算是個好消息。」 照無眠:「@周達非 你可以去看了。」 照無眠:「我去網上搜搜repo。」 周達非點開林淺予分享的那條鏈接,卻發現奧涅金的演出已經開始幾天了。它總共也就演不到兩周,演完的時候周達非這次的電影還沒拍完。 也就是說,他再次看不了。 周達非:「我拍戲的影視城在外地,連周末都沒有,看不了。」「生無可戀.jpg」 林淺予:「。」 照無眠:「臥槽!」 周達非:「?」 照無眠:「我剛剛搜出來今晚的一個repo,據說拍了個身高腿長穿著長風衣的帥哥。」 照無眠:「圖發出來後下麵有人說那是個導演。」 照無眠:「我乍一看還以為是周達非!」 周達非:「...」 林淺予:「...所以實際上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