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這...”閆尤睜大了眼睛。 周達非立刻舉到耳邊接通,可他還沒來得及說話,林淺予標誌性的嗓音就從聽筒裏噴薄而出: “周達非你都幹了些什麽!!!” “什麽?”周達非一頭霧水,覺得自己今天流年不利,“什麽我幹了什麽。” “今天我在上海錄平安夜特別節目,我一個可憐的單身社畜,一年365天無休連軸轉,好容易今天跟閨蜜約了去吃個大餐。”林淺予咬牙切齒,“結果裴延直接殺到我片場找我探討你和趙無眠的關係性質。” “............” “還給我看了你跟那個江什麽...就那人是趙無眠前男友吧,”林淺予語速飛快,“總歸就是你倆打架的推送,那推送還做得巨垃圾。” “............” “我到底做錯了什麽,”林淺予深吸一口氣,“我為什麽要在平安夜這種日子為我的前男友和我根本不認識的我另一個前男友的前男友打架的事情向我前男友的現男友解釋啊!!!!!!” 閆尤的表情異彩紛呈,驚訝中透露出一絲迷茫,林淺予有如俄羅斯套娃般的句式讓他的大腦加載過荷了。 “你說裴延找你問我和趙無眠的事?”周達非覺得太陽穴跳著疼,不知道是不是上午浸了趟冷水著涼了。 “對,”林淺予直截了當,“我說你倆什麽事兒都沒有,但裴延信沒信就不知道了。” 周達非沉默良久。他有一種感覺,他和裴延、以及他們的關係,都處在一個崩潰的邊緣,並且正一步步滑向深淵。 難以為繼。 這種難以為繼不僅僅是對周達非而言的,也是對裴延而言的。 “好我知道了,”周達非按了下眉心,“裴延要是再問你,你就說我跟趙無眠小蔥拌豆腐一清二白。” “.........” 周達非打完電話,閆尤試試探探地開口了,“你跟...林,” “大學同學。前女友。和平分手。她甩的我。”周達非一口氣回答了閆尤好奇的所有問題。 閆尤看向周達非的眼神不由有些難以形容。他欲言又止,似乎還想說些什麽,可周達非眼下卻沒空理會兒女情長。 他又坐回了電腦邊,一條條看著剪輯素材,心思卻逐漸飛遠。 裴延見過了林淺予,可裴延並沒有給自己打電話。 可能是還沒想好。 周達非感到心浮氣躁,這是他做正事的時候很少會有的情緒。 裴延第二天也沒有聯係周達非。 第三天也沒有。 周達非知道閆尤有時候會向裴延匯報些什麽,關於拍戲、關於自己。裴延應該是很關心的,但就像賭氣一樣不主動跟周達非說話。 不知為何,周達非本能地覺得,裴延不是賭氣,他像是在躲著什麽...他在害怕。 聖誕節過後沒多久就是元旦。 周達非沒有回上海,閆尤看起來有點想家,卻也沒走。 兩人在橫店跨了個很沒氛圍的年。步入1月後沒多久,《檸檬涼》就殺青了。 由於種種因素,《檸檬涼》最終的拍攝時長比當初預計的長了將近一倍。 這是一個周達非從不喜歡的故事,但結束那天,周達非還是有種奇怪的戛然而止感。 怎麽就這麽結束了。 這是周達非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作品,他卻不願意把它當成入行之作。 《檸檬涼》拍完了,全劇組都要回到上海。 閆尤也一樣。比起逃避,周達非更喜歡解決問題。他跟閆尤一同回到了上海,裴延的住處。 到家那天是周末的傍晚,裴延在客廳裏等著他們。閆尤照例被趕去了前棟,裴延像一切都沒發生一樣,摸了摸周達非的臉,“你瘦了點。” “我原來就是這個體型。”周達非說。 裴延的眼神很沉,手上的動作卻很輕。 周達非知道,裴延或許是信了林淺予的解釋,又或許是他利用這段時間自己說服了自己。 總歸,裴延打算揭過那件事,而後一切照舊。 “你先去休息會兒,然後下來吃飯。”裴延已經有半個多月沒見到周達非,連電話都沒有。 這是從未有過的時長。裴延很想周達非,卻始終在逃避。起初他安慰自己說他們需要一個冷靜思考的時間,後來他明白這隻是自欺欺人的借口。 他害怕見到周達非,他害怕這會使眼下虛假的平靜難以為繼。 周達非沒有躲避裴延的撫摸,也沒有頑抗他的要求。 周達非把行李拎上了樓,洗了個澡,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 這一切做完後,周達非往一樓瞄了眼,裴延不在客廳。 於是他敲了敲裴延的書房門。 “怎麽了?”裴延拉開門,看起來像在強自鎮定,“別是剛回來就要找我聊《檸檬涼》的後期吧。” “不是。”周達非平靜道,“我們談談吧。” -------------------- 真的快了。第80章 宿命(上卷完) 裴延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 周達非異乎尋常的冷靜讓裴延有一種事到臨頭的恐慌。 “上次的事...是我太衝動了,”他下意識避重就輕,“對不起。” 周達非有些意外。對不起這三個字從來沒從裴延的嘴裏說出來過。 “趙無眠的事情是我先入為主了。”裴延的道歉顯然十分生疏,甚至有幾分僵硬,“還有,” “什麽?”周達非知道這一夜會很長,所以他很有耐心。 “以後我不會再幹涉你的工作了,”裴延聲音很輕,卻像是急於說出這番話,“我會尊重你的藝術選擇。” 周達非還站在書房門口,這麽久裴延仿佛根本沒意識到要讓他進來。 周達非靜靜聽完裴延的話,自己進屋把門帶上,“嗯。我知道了。” “你還有別的話要說嗎。” 裴延垂在身側的手下意識蜷縮起來,他忽然有些無所適從。 他沒有什麽話要說了。可是他本能地不想把說話的機會讓給周達非,他知道那一定是個他無法接受的話題。 “你還有什麽別的想要的嗎?”裴延的胸膛輕微起伏,書房裏的空調聲間斷性停止,讓他急促的呼吸聲霎時間暴露無遺,“我知道你喜歡電影,喜歡普希金的小說,柴可夫斯基的音樂,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劇本。” “還有北方的煎餅果子,” “我想要自由。”周達非直接打斷了裴延。那句醞釀了很久的話最終被毫無鋪墊地說出來,“我希望你放我離開。” 裴延曾以為當這一刻真正到來時,自己會措手不及如墜冰窟,以至於幹出些比把周達非扔進冷水裏更瘋狂的事。 周達非顯然也是這麽想的。他眼神堅定,後背挺得很直,嘴唇不自覺地抿了下,像是已經下定決心做好準備,隨時迎接裴延的狂風暴雨。 可裴延甚至沒什麽表情。他定定地看著周達非,半晌才道,“如果我不呢。” “那麽我會繼續為此努力。”周達非淡定道,“我可能會試圖說服你,也可能會想別的辦法逃離總之,我不會放棄。” “你知道嗎,”裴延抽了口氣,像被凍得快死的人一樣聲音發抖,“一直以來,我都不敢說我很愛你。” “因為我說了你就會走,因為你知道我拿你沒有辦法了。” 裴延摸著周達非的臉,從眼睛到鼻子再到嘴,而後他抱住了他。 周達非的身體對此已經太熟悉,以至於無法拒絕。周達非能感覺到裴延的手是顫抖、渴求而畏懼著的,那是他行將崩潰又強行支撐的自尊。 裴延周身縈繞著一股破碎出竅的氣息。周達非沒有推開他,可能是出於一種微妙的人性。 “可是你覺得我憑什麽要放你走?”裴延抱了周達非一會兒,卻忽然鬆開了。他的語氣開始變得激烈,“是我教你怎麽去拍一部電影,教你怎麽當導演,把你帶進這個圈子。” “我手把手地教你,給你提供你要的一切,幫你鋪平通往夢想的路,我甚至能幫你拿到電影界的最高獎項,而我不需要你回報我任何,你憑什麽,” “我不需要。”周達非又重複了一遍,“我不需要。” “你...”裴延的眼睛染上一抹很不明顯的紅暈,一眨不眨,“你不需要?” 他的聲音激越到了一個崩潰的邊緣,透著難以置信的呐喊,“我知道你不愛我,可是你就一丁點兒...一丁點兒都沒有被打動嗎?” “有過。”周達非坦率承認,“但我終究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上考慮問題的,這種打動遠不足以讓我願意為了你或者說,為了一段對我意義不大的情感關係,犧牲自由。” 裴延露出一個慘白的笑,“自由對你就那麽重要嗎?” 周達非頓了一秒,幹脆利落道,“不自由,毋寧死。” 裴延恍惚覺得,直到這一刻,自己才真正認識了周達非。 其實周達非從來沒變過。 周達非始終是驕傲、獨立而堅韌的,無論是性格還是對藝術的追求。 是裴延自己忘了,周達非是個什麽樣的。 然而他早在他們第一次見麵時就該知道的。 “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 裴延是什麽不重要,周達非想成為的一直是英雄。 周達非從來就對他不屑一顧。 裴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或許他的心動就是從那一刻開始的,從周達非嘴裏說出爛片和豎子兩個詞開始。 他忽然有一種很罪惡的想法,他覺得自己如果能少愛周達非一點就好了像他們剛認識時那樣,像一年前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