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過他一般會換上泳衣再下水。”閆尤說。 “………” 周達非回到房間,把黏在身上的濕衣服脫了,從頭到腳洗了個熱水澡。 浴室裏熱汽朦朧,周達非越洗越迷惑。熱水帶走寒氣的同時也驅散了盛怒下的不清醒,直覺和理智都告訴周達非肯定出事兒了。 洗完澡出來,周達非把頭發擦到半幹,找了身幹淨衣服換上,像往常一樣往懶人沙發上一靠。 書架上原本被收在裏側的盒子,如今大剌剌地擺在外麵。 原來如此。 那個盒子裏就裝了一樣東西,於是周達非明白了。他心裏生出一股意料之中的反感,和幾分異樣的情緒。 他起身打開盒子,確認裏麵的票完好無損,便又放了回去。 門被敲響了。 周達非嗯了一聲,隻見閆尤左手推開門,伸進來一個小腦袋,眨眨眼睛,“表哥喊你下去吃飯。” “.........” “我不餓。” 閆尤右手又托出一個熱氣騰騰的碗,“廚房還煮了薑湯。” “………” 那碗看著怪沉的,閆尤一隻手拿著,搖搖欲墜。 周達非接過薑湯往桌上一放,沒有要喝的意思。 “午飯你們吃吧,我就不下去了。” 閆尤走後沒一會兒,裴延來了。他站在門外敲了兩下,聲音繃得像快斷的弦,“下來吃飯。” 很奇怪,裴延今天凶神惡煞出手狠辣,周達非卻很平靜,覺得並不可怕。 可能殊死掙紮是窮途末路之人才會做的事,一切盡在掌握的人永遠遊刃有餘。 就像他們初遇時,裴延被狠狠觸怒,已決意不會放過他,麵上卻無比雲淡風輕。 而如今,周達非在裴延的命令中隻能聽出一股日薄西山的色厲內荏。 周達非主動拉開門,語氣還很衝,“你動我東西了是吧。” 裴延有一瞬躲閃的眼神說明他並不想討論這個話題。可周達非直截了當,裴延躲無可躲,“是。” 周達非點了點頭,靠在門邊,“是以前就翻過,還是這次是第一回 ?” 裴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可他的沉默對於周達非來說無異於一種答案。 裴延從手機裏調出周達非打架的校內報道,不知是質問還是找補,“公司員工背景調查,查出了這個。” 周達非掃了一眼,那報道的標題有些熟悉,透著一股濃鬱的嘩眾取寵。 「震驚!金融係兩大男神於光天化日下大打出手!到底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扭曲!」 周達非翻了個白眼。 這麽垃圾又降智的推送居然到今天還沒被刪掉。 “對,”周達非坦坦蕩蕩,“這上麵是我,有問題?” 裴延:“另一個人是誰。” “就是趙無眠的前男友,”周達非語氣隨意,但顯然氣完全沒消,“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 “你為什麽打他。”裴延的語氣像在審問。 “我打他當然是因為他該打。”周達非覺得這個問題無比多餘,“還是我主動動手的。” “不過,這跟你沒什麽關係吧。” “你還記得,我問過你,有沒有喜歡過趙無眠吧。”裴延比周達非高一點,目光向下審視著他。 “我也說了。沒有。”周達非毫不回避裴延的注視,“我們就是很好的朋友、藝術夥伴。” “我很少見到朋友之間像你和趙無眠這樣的。”裴延聲音越來越沉。 周達非:“那可能是因為我和趙無眠是真正的朋友,而世上大多數人彼此都隻能算熟人。” “可是趙無眠對你很重要,”裴延的語氣有些他不想承認的煩躁,已經按捺許久,“重要到了一種……一般人真的會這麽在乎一個普通朋友嗎。” “趙無眠他不是我的普通朋友。”周達非看著裴延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不僅如此,他還是我最好的藝術夥伴,我心中最完美的藝術家形象;某種程度上,也是我的繆斯。” “至於愛情,”周達非冷笑一聲,衝動會讓人在吵架時憋不住最傷害對方的話,“愛情算是個什麽東西。我說過,它荒唐、原始、沒有邏輯。” “你說趙無眠是你心目中最好的藝術家?”裴延怔住了,難以置信。 “嗯。” 裴延的呼吸有一絲他自己都無暇注意的顫抖。 他始終視周達非為那個真正懂他的人,他們如此不同,卻又如此相似; 他嗬護著周達非,想讓周達非成為他真正想成為的導演世界上最好的導演; 他知道自己不會是周達非推崇的那類藝術家。但他一直以為周達非心目中完美的藝術家該是基耶斯洛夫斯基,普希金… 甚至是沈醉夏儒森都能讓裴延好受一些。 居然是趙無眠,這是一個夾雜了過多私人感情的答案。 “裴延,”周達非不想再管麵前這個人叫老師,“你翻我東西,大冬天的把我扔冷水裏過一遭還按著我的頭差點給我悶死,都是因為趙無眠?” “是。”裴延眼神陰陰的。 “那你真的該去醫院,”周達非直言不諱,“你要麽腦子有問題要麽心理有問題。” 周末尚未結束,可周達非已經不想再呆在這裏了,他頭發都還沒幹就說自己要回橫店。 裴延沒有攔他,現在見到周達非並不會緩解他的焦慮和痛苦,反倒令他無所適從,把彼此的關係推向更僵的僵局。 或許他們雙方都需要一個冷靜的時間。 周達非行李不多,還都放在樓下沒動。他拎著就打算離開。 裴延站在門口。周達非不悅中有些無奈,“什麽?” 裴延最終沒忍住,“你真的沒有喜歡過趙無眠嗎。” “…………” “沒、有。” 閆尤今天中午一個人在餐廳吃了午飯。阿姨做了好些菜,有葷有素,口味有南方的也有北方的,閆尤都很喜歡吃。 甚至吃了整整兩碗飯。 他剛吃完,打算把碗筷收好送去廚房,就見裴延走了進來,“導演回橫店了,你還在這兒呆著?” “啊!”閆尤大驚失色,“周達非回橫店了?!” 就算是放假,閆尤也不想跟裴延呆在一起。 他寧願被周達非逼著背台詞。 “車在門口,你還不趕緊去,”裴延另有打算。 他跟周達非這回吵成這樣,估計不冷戰個十天八月是不可能的好的。 何況周達非現在狀態可能也不行,有閆尤跟著,好處比壞處大。 閆尤卻是僅僅不想單獨跟裴延相處。他麻溜地把碗筷一放,哐當當拖起沒來得及開的行李箱就往門口跑。 車還沒開,閆尤邊跑邊喊,“等我一下!” 周達非透過窗子看見閆尤,“…………” 閆尤把行李放進後備箱,氣喘籲籲坐上車,“你怎麽剛回來就走啊。” 周達非沒說話。 “也不跟我說一聲,”閆尤撇撇嘴,“是不是跟我表哥吵架了?” “你不用現在回橫店的,”周達非示意司機開車,“反正也是周一才繼續拍。” “我知道,”閆尤小聲嘀咕,“可是你不在,我壓根不敢單獨跟表哥呆在家裏。” “……………” 不知道是不是裴延授意,到了橫店後,閆尤也不回自己房間,一直賴在周達非這兒。 周達非覺得無視他比趕他走成本更低,所以也懶得管他,自己該幹嘛幹嘛。 晚餐是點了外賣送進來的。周達非吃完又開始看劇本和分鏡,還有已經拍過的素材。 但今天他始終靜不下心。 周達非知道裴延始終視自己為他的所有物。他可以因此對自己很好,也可以因此對自己很差。 然而周達非一直想要的,都是自由。 周達非驚詫地發現,裴延今天喪心病狂的行為沒有給自己帶來很大的影響他的氣已經漸漸消了,他也沒有因此去恨裴延。 曾經的裴延,像一座山重水複又無力撼動的高山,攔著周達非在無望無盡的掙紮中出不了頭; 可現在,周達非隻覺得裴延是一個愛而不得又心理扭曲的人。他和所有人一樣,有喜好有夢想也有妥協,有好有壞有身不由己。 如果裴延愛的人不是自己,周達非甚至會覺得他有一點值得同情。 可每個人終究走的是自己的路。裴延的路怎麽走,周達非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終將要走的路,是離開。 “都晚上了,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呀。”吃完飯,閆尤貼到周達非身邊坐下。 “不要。” “晚上我想看個電視。”閆尤可憐巴巴道,“沒一會兒就開始了。” “那你看啊。”周達非頓了頓,“你不用在這裏看著我,我是個成年人,不會被扔進水裏就無法調節自尋短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