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來吃。”裴延直接命令道。 “……” “哦。”周達非氣不太順,一口氣喝完了剩下的小半碗豆漿。 裴延吃完早飯就去七樓小宴會廳了,周達非照例一個人呆在房裏畫分鏡、看電影。 這也是他從前的日常。周達非會玩會鬧,能喝遍一整條街的酒吧,但更多的時候卻偏好獨處。 看書、看電影、自己創作。 隻是今天他始終不太專心。 今天是他爸媽的結婚紀念日,盡管他爸媽的婚姻就像他們家的家庭關係一樣,全靠周立群一意孤行地強製維持。 燕名揚昨天的微信讓周達非想假裝忘記這個破日子都做不到。他心情不好。 非常不好。 他有點想給媽媽打個電話,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媽媽今天心情應該也很不好。 他媽媽應該心情就沒怎麽好過。 周達非的獨立精神也不是從天而降的,他打小就極端渴望自由,希望把周立群這個自以為是指手畫腳的人一腳踹出他們家。 他擺脫周立群的意願甚至比擺脫裴延還強烈。 周達非以前經常想,如果他有足夠的能力讓媽媽相信他可以自己過得很好,不需要周立群的錢和權勢,那麽媽媽就可以選擇自由了。 這個上午周達非沒畫多久的分鏡。他寫了點自己的劇本。 他能感覺到這是個適合創作的上午。他的情緒催著他像渴求呼吸般投入創作,而全然不關心會不會有收獲。 這會兒哪怕是裴延就站在他麵前一張張撕他剛寫完的稿紙,他也是不會在乎的。 快到十二點的時候,周達非按裴延交代的去了七樓。 裴延倒是不在小宴會廳裏,楊天也不在,裏麵隻有欒微。 周達非知道裴延最希望自己不要跟任何人講話,再加上他今早心情不佳,對欒微的印象也一般,所以沒有主動跟她打招呼。 他徑自在餐桌前坐下,目前隻上了些開胃的點心,大部分都是他不喜歡的甜食。 欒微正坐在對麵喝茶,頭發是看似隨意實則蓬鬆蜷曲恰到好處的程度。她的五官是極明豔的,不瞎都能看出這是個絕世美人。 “你說他倆是不是過分,”欒微說話像捏著嗓子,細細的,“哪有把客人單獨扔在這兒的。” “怎麽說我們也是老同學。” 周達非麵無表情地拿了塊沒有夾心的小餅幹,嘎嘣一下咬成兩半,一齊扔進了嘴裏。 “裴延去接電話了,”欒微一手撐著臉,衝周達非挑了下眉,“楊天說是去點菜,我才懶得一起呢。” 周達非把餅幹吃完,依舊沒說話。他一直都對這種故作嬌滴滴的女性無感,可能是因為生來慕強,喜歡直來直去。 “其實今天我主要是想找機會來看看你的,”欒微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聲像冷僻莊園暗夜裏清脆卻詭異的風鈴,“或者說,是觀察一下裴延和你的狀態。” “…………” 這會兒再不說話就不禮貌了。周達非抬頭看著欒微,他不裝傻但也不想戳破,直截了當,“哦?” 欒微斜斜地靠到椅背上,像一幅國際大片,“我承認我大學期間追過裴延,我們是拍作業的時候認識的。那時候大家都很想跟裴延合作,不論是為了藝術還是績點。” 裴延學生時代的作品拍得很好嗎?周達非忽然有些好奇,並油然而生了一股毫無道理的不服氣。 “我好歹也算是我們表演係的係花,但到畢業也沒追上他,裴延某些時候挑剔得可怕,無論在事業還是感情上。” 周達非麵無表情,在心裏冷笑一聲。 就裴延還在事業上挑剔? 隻怕挑出來的全是掙錢的行當。 “我沒追上,有點難過,但也沒什麽辦法。”欒微繼續道,“我也有我的事業,我的人生還有很多別的事情要做,不可能把大把生命都耗在愛情上。我隻能時不時盯著裴延的動向,畢竟他這種性格大概率是要孤獨終老的,我覺得我未必就沒有機會。” “隻是我竟沒想到,在我們這代人都過了荷爾蒙過度的青春期,開始無欲無求專心搞錢的時候,裴延竟然……遲遲開花了,”欒微的大眼睛亮得像燈光下的鑽石,表明她著實很驚訝,“還是他主動的。” “真是自然界的奇跡。” “…………” 周達非覺得欒微身為一個文藝工作者,能把裴延的變態掌控當成唯美愛情,這種對暗戀對象的了解程度和理解力也挺“奇跡”的。 這會子楊天點完菜,推門進來了。他見到周達非也不太吃驚,“裴延還在打電話呢,等他來了咱們再上菜。” 楊天在欒微身旁坐下,“你們在聊什麽呢?” “沒聊什麽。”欒微是個嬌羞卻可愛的女人,賭氣賭得明明白白,“反正我要說的都說完了,也不是說給你聽的。” “………” 楊天是知道欒微追過裴延的事的,他們都是大學時期的朋友。 就這關係,隻怕欒微跟周達非沒幾句好話要講。 楊天打圓場似的衝周達非笑了笑,示意他不要當真。 而始終對欒微的陳述保持沉默的周達非此刻卻若有所思,片刻後道,“我覺得欒影後說得對。” “啊?”楊天有些奇怪。 欒微剛剛說了一大通,自己都想不起來多少句。她也有些意外,“我什麽說得對?” 周達非隨意道,“人生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事業重要,不值當把年華虛度在愛情上。” “………” 沒一會兒,裴延接完電話回來了,打了個響指示意上菜。 “你今天心情不好?”裴延剛在周達非身邊坐下,就發現了他神態比往常灰滅幾分。 “……沒有。”周達非道。 他又不可能跟裴延說今天是自己爸媽的結婚紀念日。 況且正常人誰會因為父母結婚紀念日心情不好。 “分鏡畫得不順利?”裴延問。 周達非剛想開口,欒微就搶著發言了。 可能是追得時間久反而容易釋然,她的語氣竟有幾分幸災樂禍,誇張道,“你不用擔心。你這個小寶貝畫分鏡肯定能畫好。” “他剛剛還跟我說事業重要,為此連愛情這種無人免俗的玩意兒都不在乎呢。” “…………” 裴延皺了皺眉。欒微說得添油加醋,但她也不至於是捕風捉影。 裴延從未跟周達非討論過愛情與事業的問題。 他們從未談論愛情。 “真的?”裴延乜了周達非一眼,詢問一個他自己都幾乎確定的答案。 “對,”周達非坦率地點點頭,不放過任何一個向裴延展示自己決心的機會。 “我的夢想是我的自由、我的生命、我的一切…至於愛情,就跟感冒一樣它要發生我也沒辦法,但我該幹嘛還是幹嘛。” “…………” 裴延對這個回答毫不意外。裴延自己也是這樣的人。 可他聽完還是不太舒服,連著一整天都有些心思,似有若無地不搭理周達非。 “明天你準備怎麽去釣魚城?”這天臨睡前,裴延才不情不願地主動跟周達非說了句話。 “我本來準備坐動車去的。”周達非說。 “你想讓我跟你一起坐動車?”裴延不太滿意。 “所以我說的是本來,”周達非能感覺到裴延今天一天氣壓都很低,跟他自己不相上下。 “本來、本來,”周達非不怎麽耐煩,“本來你不懂什麽意思嗎?” “………” “明天我們倆開車去吧,”裴延語氣不善,“我來開。” “你會開車?”周達非用一種懷疑的目光看著裴延,“重慶是山城,路可不好開。” “我看起來像是連車都不會開的人?”裴延的更不滿了。 “你看起來不像是會親自開車的人。”周達非實話實說。 裴延冷笑一聲,“我跟同學自駕橫穿美國東西部的時候,你怕是連考駕照的資格都沒有。” “嗯。”周達非沒否認,“我確實比你年紀小很多。” “………” “不過你竟然還自駕橫穿美國?”周達非有些意外,覺得這個裴延跟他印象中的不太一樣,沒那麽成熟穩重世俗,竟有幾分像同齡人。 “還真是誰都年輕過啊。”周達非感歎道。 “我可去你的!你哪隻眼睛看出來我現在不年輕了?”裴延積攢了一天的怨氣終於爆發了。他伸手給了周達非一下,不輕不重的,“而且,也不知道是誰,不論晴雨說昏就昏。” 周達非吃痛,卻笑著在床上打了個滾,順勢被裴延壓在身下。他已經隱隱察覺到裴延今天不悅的原因,決定順毛摸一下。 “好了好了,”周達非敷衍地示弱,“你最年輕,行了吧。” “………” 裴延近距離注視著周達非的眼睛。他從沒覺得現在的自己跟十年前有什麽區別,他年紀小的時候少年老成,如今卻又在生活態度上比很多同齡人更加“放肆”。 但年齡確實橫在他和周達非之間。周達非讀書的時候會和同齡人交朋友、談戀愛,對著他卻滿肚子花花腸,隻想著怎麽逃跑或利用。 裴延這會兒忽然不羨慕任約養成andreas的故事了。他莫名其妙地覺得要是自己學生時代能夠認識周達非,或許也不錯。 “哎,”裴延輕輕抵了下周達非,“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是同學,會怎樣?” 周達非愣了愣,“應該…還挺有趣?” 裴延笑了,“我也覺得,應該挺有趣。” “睡吧。”裴延在周達非額頭親了下,伸手把燈關了,“明天不能起太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