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延同意了,周達非也就不急。他給碩果僅存的幾棵植物澆好水才出門。 周達非以前經常看展覽,文學、音樂、繪畫、攝影...各種類型的都看。他人生前二十多年的學習和生活都在北京市區,幹什麽都很方便。 上海的展覽也很多,可他近一年來倒是沒怎麽看了。 門口司機已經在等著他。 “周先生,我叫小劉。裴老師說了我今天就跟著您。”司機是個圓臉年輕人,禮貌恭敬,“除了展覽,您要去什麽別的地方,比如餐廳書店咖啡館之類的,也都可以。” “不過,”小劉抬頭看了周達非一眼,“我必須一直跟著您。” 周達非也不意外,點點頭表示理解,“別的地方也可以去是吧。那你等我一下。” 小劉在門口等著,周達非回房把單反背了出來。 難得出趟門,他想多在街上走走。 周達非懂世故但有脾氣,不算好相處,可他卻很喜歡看人。 在他的概念裏,所有的故事本質上都是人性在不同情境下的碰撞、拉扯和扭曲,而他始終致力於的就是去講好一個故事。 小劉把周達非送到展覽館,油畫展看了一小時也就結束了。 “您還要去什麽別的地方嗎,”小劉看看時間,“這附近有個米其林餐廳,裴老師說您不需要自己付錢。” 周達非對什麽米其林毫無興趣。他搖搖頭,“不用,你找個地方把車停一下,下車走走吧。” 周達非十分大方地請小劉吃了一碗牛肉麵,在路邊占道經營的小攤裏。 這附近有個中學,中午學生放學,人漸漸多了起來,都穿著一樣的校服。 周達非多看了幾眼,別人忙碌的青春會不斷提醒他自己正在被迫荒廢大好年華。 小劉聽聞過周達非傲人的學曆背景,主動寒暄,“周先生,您是不是想到您自己高中時候的事啊。” “是也不是吧,”周達非端起碗,把剩下的麵湯喝完,“我上高中的時候可沒這麽規矩,學校出操但凡有一個沒穿校服的,那必定是我。” “.........” “老師不管嗎?”小劉問。 “管啊,”周達非笑了一聲,拽了張餐巾紙擦擦嘴,“可是管也沒用。老師連我翻牆打架都管不了,不穿校服算小事了。” 小劉覺得自己遭遇了職業生涯的重大危機。 生怕周達非被盯煩了一個不開心把他打飛。 然後回去裴延還會質問他為什麽沒看住周達非。 下午周達非提出要去另一條街逛逛。小劉邊開車邊說,“聽說那條路上有不少咖啡館,您要去看看嗎。” 周達非進咖啡館很少,酒吧他倒是更熟悉一點。 他知道那條路上也有不少酒吧。但小劉沒提,估計裴延也是不可能讓他去的。 他想想,“咖啡館就算了,有書店嗎。” “您要買什麽書?”小劉問。 “不買什麽書,”周達非說,“我就是喜歡逛書店。” “.........” 小劉帶著周達非找了個還算小有名氣的書店,叫衡山和集。 周達非在裏麵逛了一圈。這裏不大,主打偵探懸疑特色,周達非就隨便買了本推理小說留作紀念,是京極夏彥的。 從書店出來,周達非繼續掛著單反慢悠悠地散步,不時取個景拍張照,拍的大多是行人; 而小劉始終跟在他三步遠的地方,像個盯梢的。 周達非也不管他。 這附近不遠的地方有個普希金的銅像,有些曆史淵源。周達非第一次來,繞著銅像轉了一圈,拍了張照。 小劉問:“您喜歡普希金?” 周達非胡亂應了聲,沒承認也沒否認。 “四點了,回去吧。” 小劉如釋重負,“好的。” 從銅像出來沒走幾步,街邊坐著個瘦骨嶙峋的乞丐,麵前放著一個盆,旁邊是兩張二維碼。 這年頭人都不是傻子,沒什麽人搭理他。 周達非路過的時候倒是多看了兩眼。 小劉十分震驚,“周先生,這一看就是職業乞討的,估計趁城管不在又跑出來了。” 周達非在乞丐麵前蹲下,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兩秒。 乞丐是個話少的,直接把二維碼推到他麵前,“微信支付寶都行。” 周達非掏出手機,又想了想,“人不能不勞而獲,你給我唱首歌吧。” 乞丐仿佛見到了深井冰,把臉轉過去不理他,繼續敲盆。 周達非又繼續蹲著看了他一會兒,最終起身到街邊的小店裏買了碗麻辣燙放到了他麵前。 回去的路上,小劉還是忍不住,“周先生,您以前沒見過這種人嗎?這...肯定是個團夥。” “我知道,”周達非靠在車後座,望著窗外若有所思,“我以前有個朋友,他每次遇到乞丐都會給錢。” “今天下午,我有一點想他。”第8章 是個爛片 周達非話說完,小劉沒忍住通過車內後視鏡看了他一眼。 好像是在震驚他居然能有這麽愛好和平的朋友。 小劉像武裝押運鈔票般把周達非護送回了別墅,到家不算太晚,晚餐還在準備。 周達非也不餓,他回屋把今天拍的照片導到了電腦上,刪掉了一些廢片,把剩下的建了個文件夾,用日期命名。 樓下有點聲音,可能是裴延回來了。 周達非想賴在樓上假裝不知道,反正他也不怎麽餓。 他把京極夏彥的那本書拆了,打算隨便翻翻。 結果沒翻幾頁就有人敲門。 “周先生,晚餐準備好了,裴老師讓您下去吃飯。” 周達非:“.........” 晚餐吃得還不錯。估計是裴延聽廚房的人說了他不喜歡甜的,專門讓人給他做了幾道北方的菜式。 裴延吃飯的時候話不是很多,也可能是還在想工作的事,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幾句無關痛癢的廢話。 周達非也不覺得尷尬,他迅速扒完一碗飯,然後放下筷子,“不需要我洗碗吧。” “不用。”裴延說,“你吃完了就先上去吧。” 周達非也不客套,放下碗就準備上樓。 他剛起身還沒完全站起來,裴延又說:“你挺喜歡普希金的?” 周達非一怔,愣在了原地,後背密密麻麻地緊了起來,讓渾身跟著僵硬。 可裴延正注視著他,周達非不敢有異樣,隻能緩緩站起來,垂著頭算作默認。 “我今天還買了本京極夏彥的書。”周達非想了想,主動交代。 “我知道,”裴延隨意道,“不過那本你是隨手買的吧。” 周達非沒說話,把椅子推回桌肚放好,站在原地沒有動。 “行了,”裴延笑了一聲,仿佛看穿了他的心理活動,“上去吧。” 裴延說完,周達非特意留意了一下他的神情,還算正常。 周達非這才嗯了一聲,一步一步地走上樓,步伐平穩。 而等他回到房間關上門,才意識到後背已經全是冷汗了。 這天晚上裴延沒有“臨幸”周達非。 接下來的幾天,他們也都沒怎麽碰麵。 家裏來了個很有經驗的園丁,種了些新的花,還說等春天來了能種更多; 餐桌上的菜也逐漸變得可口,做菜的阿姨開始學做北方菜,讓周達非不至於被膩得吃了兩口就想扔筷子。 周達非覺得裴延正把自己泡在蜜罐裏,四周全是銅牆鐵壁,連個透風的口都沒有。 最開始去找裴延的時候,周達非想到的最壞的情況是裴延在床上打他,甚至可能用些道具。 但裴延用實際行動證明,變態的心思你別猜。 裴延就像一條巨蟒在捕食,愛撫般地纏著他,本質上卻是讓他死死處於自己的掌控之下。 周達非知道,隻要自己一招不慎,裴延就必然會在某一刻猝不及防地卡住自己的脖子。 周達非覺得這還不如直接動手揍。 他簡單總結了一下裴延對自己的要求:在別人麵前是越狠越好,在他裴延麵前就得乖。 而且最好還是外野內乖,像床上的欲迎還拒表麵的拒使本質的迎更勾人。 裴延喜歡周達非的野,這能讓他的乖更令裴延感到滿意。 這心態,怎一句變態了得。 這天下了很久的雨,周達非唯一的室外活動澆花也未能成行。 天陰陰的,雨下個沒完還淅淅瀝瀝,拖拉著一點兒都不痛快。周達非盤腿坐在窗台上看電影,後背頂著冰冷的窗戶,越看越煩。 他知道自己可能不算多麽才華橫溢,但原本隻要紮著馬步好好打拚,做個導演也是完全可以的。 可裴延派人像特務一樣監視著他,他現在連偷摸改個劇本都得鎖門,更別說拍什麽小短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