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淩晨三點的時候,口袋裏的手機輕輕地震動了一下,周雁輕才動了動僵硬的身體,拿出了手機。 是一條來自微博的熱搜推送提醒,毫不意外的,宋鬱受傷的事上了熱搜,因為太過於轟動,即便是淩晨,新聞熱度也達到了“爆”的程度,恐怕很多人甚至會被親朋好友從被窩裏叫起來吃瓜。 周雁輕打開微博瞄了兩眼。 起先是幾個營銷號得到小道消息,發了條幹巴巴的微博說了宋鬱受傷的事,並未引起多少人的在意,而看到的人也多半認為這是在造謠。但很快,警方連夜發布的警情通報坐實了此事。雖然這份不足200字的通報用了宋某、韓某替代涉案人員姓名,但光是姓就足以對上號了。 霎時間,網絡上一片嘩然。 憤怒的、震驚的、難過的、擔心的……各種各樣的情緒幾乎要溢出手機屏幕。 這個場麵對周雁輕來說不陌生,幾個月前的一個清晨,他就是用差不多的方式在地鐵裏驟然得知宋鬱自縊的消息。 悲痛的,震驚的,遺憾的,懊悔的,各種情緒洶湧而來,幾乎將他淹沒。 不同的是,這次宋鬱隻是受了傷,他還在,他還在…… 周雁輕放下手機,將自己的臉貼上了宋鬱的手背。 所有的恩怨瓜葛即將塵埃落定,周雁輕緊繃了幾個月的神經終於可以放鬆下來,前所未有的疲憊碾壓過他身體的每一寸,他吃力地動了動指尖,闔上了沉重的眼皮。 也不知過了多久,周雁輕半夢半醒間聽到了急促的腳步聲,隨後便是遽然響起的推門聲,他被驚得一激靈,條件反射性地抬起了頭,看向病房門口。 孟士屏氣喘籲籲站在門口,原本心急如焚趕來的他看到周雁輕時頓時愣住了:“你怎麽在這?” 周雁輕登時清醒過來,但他沒什麽表情,淡淡回答道:“照顧宋老師。” 孟士屏氣息不穩,咬牙低吼道:“那你他媽的不給我打電話!” 半個多小時前,他正在家中酣睡,有記者想要打探消息,將電話打到他那裏去,他才得知宋鬱在雙子大廈被韓晉襲擊的事。他顧不得換下睡衣,匆匆趕來,剛才來的路上,給周雁連打三個都無人接聽,結果周雁輕卻氣定神閑地坐在這裏。 孟士屏越想越咽不下這口氣,惡狠狠地嗬斥道:“發生這麽大的事,你應該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 這時,一道沙啞的聲音替周雁輕開了口:“是我不讓他打的。” 周雁輕和孟士屏同時朝病床上看去,床頭白茫茫的照明燈下,宋鬱不知何時已經醒了過來。許是休息了幾個小時的緣故,他的臉色好了一些,不再像剛被推進病房時那麽蒼白。 “感覺怎麽樣?”孟士屏快步走到病床前,“要不要叫醫生?” 於此同時,周雁輕也揪著心問:“宋老師,有沒有感覺好一點?” 宋鬱看向周雁輕,啞聲道:“好很多了,能幫我再墊個枕頭嗎,我想靠一會兒。” 周雁輕忙要去幫宋鬱調整姿勢,這時才發覺自己的右手還被宋鬱攥在手裏,他動了動麻痹的手臂抽出了手,鎮定自若地幫宋鬱在後頸又塞了一個枕頭。 孟士屏的眼睛並未落下這一幕,他沉默地看著周雁輕若無其事地給照顧宋鬱,眉心深深皺起。 “現在幾點?”宋鬱調整好了姿勢,這才看向孟士屏,“你怎麽過來了?” 孟士屏拖過一把椅子,坐了下來:“五點多,你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我能不過來嗎?”他瞄了周雁輕一眼,“到底是怎麽回事?我還是打電話到大廈安保部才知道你被送到了這裏,怎麽不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 周雁輕見他們要談話,便主動道:“我去外麵接點熱水。” 宋鬱說道:“那裏不是有飲水機嗎?” 他這是讓周雁輕不必回避的意思,孟士屏神色一凝,並未吭聲,而周雁輕也領會了意思,拿著杯子去角落的飲水機接水。 宋鬱這才回答孟士屏:“我離開公司比較晚,韓晉一直在停車場等著我,然後襲擊了我。” 孟士屏捏了捏眉心,沉吟半晌後開口:“是我的疏忽,我實在沒想到他會這麽瘋,竟然連傷人的事都做的出來。”第133章 字麵意義上的同床共枕 周雁輕拿杯子的手顫了一下,差點就被飲水機的熱水給燙到,幸好及時反應過來。 宋鬱的視線一直固定在周雁輕身上,在對方接完水轉身後他才收回視線,應了孟士屏一句:“這樣也挺好的,不然誰知道他躲在暗處會做些什麽呢?” “是這樣。”孟士屏讚同地點了點頭。 他把“解除協議通知”發給陳明後,並沒有得到任何回應,而這幾天韓晉對於熱搜的事既沒有回應也沒有任何應對措施,更加沒有露麵,他其實心裏本就有些不安,也讓人在找韓晉的落腳之地,隻是一直沒有找到。 但他沒又料到的是韓晉真的這麽瘋狂,敢直接跑到雙子大廈傷人。好在沒有弄出人命,而韓晉被當場抓住,牢獄之災是少不了了,從某些方麵來說也算是讓人安心了,至少不會擔心他再有機會興風作浪。 “可是……”孟士屏烏沉沉的眼睛看向宋鬱,“他為什麽要做這麽極端的事?” 宋鬱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孟士屏一眼,驀地一笑:“我怎麽會知道一個瘋子是怎麽想的?” 宋鬱看過來的這一眼讓孟士屏莫名地感到毛骨悚然,他本還有事要問,遲疑一瞬後攏了攏大衣,說道:“這兩天你安心養傷,韓晉的事情就別管了。” “嗯,辛苦你了。”宋鬱瞟了一眼孟士屏大衣裏麵沒來得及換的睡衣,“這裏有小周就行,你回去休息吧,公司還得靠你撐著。” 孟士屏點頭:“派出所來做過筆錄了嗎?” “來過,但沒有做筆錄。”周雁輕把插了吸管的杯子遞到宋鬱嘴邊,替他回答,“宋老師需要好好休息,他們說明早再過來。” 孟士屏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是被周雁輕給嫌棄了,他回想起方才兩人雙手交握的一幕,又見宋鬱的視線幾乎黏在周雁輕身上,便識相地起了身:“時間還早,你再睡會兒,晚點我去一趟派出所,然後和辦案民警一起過來。” 兩口水潤喉,幹癢刺痛的嗓子舒服了許多,宋鬱看著孟士屏:“行,你也回去再休息會兒吧。” 孟士屏走後,病房再度安靜下來。 周雁輕看了看時間,輕聲問道:“餓不餓?我去買點早餐,已經五點半了,應該能買到早點。” 宋鬱搖頭,答非所問:“關於昨晚的事,沒有什麽想問我的嗎?” 周雁輕抿著下唇,搖了搖頭:“沒有。” 宋鬱笑了一下,沒有再追問下去,現在也不是一個坦誠相告的好時機,很多事還沒有真正落地。 他往左側挪了挪,拍拍自己右邊空著的半張床,說道:“那你上床睡會兒。” 周雁輕愣了好幾秒腦子才反應過來,支支吾吾擺手:“不不,我不困。” 宋鬱心疼地看著周雁輕熬通紅的眼睛:“你的眼睛裏都是血絲,不困也要睡會兒。” 周雁輕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又說:“那我去找護士領一張陪護床。” 宋鬱歎氣:“這都幾點了,她們熬了一個晚上估計很累了,而且也睡不了多久了。” 周雁輕有些動搖,單人病房的病床顯然比普通病床要寬一些,躺兩個女性不成問題,但若是兩個男人的話肯定擁擠,況且宋鬱肩膀還受了傷。萬一自己真的睡著了,不小心碰到宋鬱的傷口該怎麽辦。 他臉上的猶疑和矛盾都被宋鬱看在了眼裏,宋鬱盯著他,用了比較生硬的語氣道:“要麽在這裏休息兩個小時,要麽你現在回家休息。” 其實此刻宋鬱非常後悔把周雁輕給叫來,雖然他知道自己身上的傷不足以致死,但是被抬上救護車意識逐漸混沌的那一刻,瀕死的感覺非常真實,他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一定要見到周雁輕。結果現在人是見到了,但是不僅把人給嚇哭,折騰的疲憊不堪,現在好像又把小助理給嚇懵了。 宋鬱歎了口氣,暗自懊惱,他正想著要不就算了,卻聽周雁輕說:“我不回家。” 宋鬱忍不住揚了揚嘴角:“那就上來躺會兒,我傷的是左肩,你睡右邊不會碰到我的。” 周雁輕磨蹭了幾秒,最後還是脫掉鞋子,羞赧又慌張地和衣躺在了宋鬱的左側。他側臥著,繃直了身體緊貼著床沿,像一尊蠟像一樣僵硬地躺著,盡量空出讓宋鬱足夠舒適的空間來,於是,兩個大男人之間甚至可以再塞下一個人。 宋鬱本想把被子也分一半出去,但見周雁輕那緊張的模樣便作罷了,好在病房裏暖氣開得很足,並不冷。他知道自己越是開口,周雁輕就越緊張,所以僅是淡淡地說了一句“睡吧”,便把頭轉了個方向,將後腦勺留給了周雁輕。 屏氣斂息的周雁輕暗暗鬆了口氣,在身旁的人傳出均勻綿長的呼吸之後才閉上了雙眼。 他本意並不想睡,但奈何困意洶湧,他無意識地往宋鬱那邊靠了靠,沉入了甜美的夢鄉。 閉眼假寐的宋鬱笑了笑,等了一會兒才轉過頭來,替周雁輕蓋上了被子。 - 很沉的一覺,周雁輕是在病房外雜踏的腳步聲中醒來的,他勉強睜開沉重的眼皮,腦子放空了幾秒之後才驀然想起自己身處何處。 側首往旁邊一看,哪有宋鬱的身影? 他急急忙忙起了床,鞋子還沒穿好,便聽衛生間的門“嘎吱”一聲被打開,宋鬱走了出來,溫聲問道:“醒了?” 周雁輕趿著鞋子去扶他:“抱歉,我睡太沉了。” 宋鬱指指自己的肩膀:“不用這麽小心翼翼,我隻是肩膀受傷,腿是好的。” 不過雖然嘴上這麽說,但失血過多的後遺症卻是很明顯的,方才他勉力起床的時候差點栽倒在地。他沒有逞能,由著周雁輕扶著他重新坐在了病床上。 拿了件衣服給宋鬱披上,周雁輕看了眼時間,7點多,還算早。他拿出自己昨晚帶來的洗漱用品,端水、倒水幫著宋鬱洗漱完,便又急匆匆地去醫院食堂買來了早餐。第134章 “因為他是我的。” 雖然受了傷,但或許是因為體力消耗巨大,宋鬱的食欲反而比平時還要好上一些。 吃完早餐,周雁輕出去扔垃圾,看到有幾個人鬼鬼祟祟地在外科病房的走廊上徘徊。他站在角落觀察了一會兒,猜測這些人應該是記者或者自媒體人。 宋鬱受傷的消息上了熱搜,那他在人醫住院的消息自然也瞞不住,肯定會有人找到這裏來。幸好住院部每個樓層都有防護門,非患者或者家屬是進不來的。 外麵的人能防住,但是在此住院的患者就防不住了,不知是為了看熱鬧還是別的心思,有幾個患者一直在宋鬱病房外徘徊,護士嗬斥了幾次都勸不走。關著門倒也沒什麽,隻是病房隔音效果不太好,那來來回回踱步的聲音很大,吵得人沒法休息。 周雁輕把一對睡眠耳塞拿出來:“宋老師,戴著這個吧,再睡會兒。” “你真的很像機器貓。”宋鬱忍不住笑出了聲,在周雁輕茫然的眼神注視下又補充道,“有個四次元口袋,裏麵什麽東西都有。” 周雁輕難為情地笑笑,他沒什麽四次元口袋,這些東西都是了解宋鬱的生活習慣之後慢慢累積起來的。 宋鬱接過耳塞,但並沒用上,因為負責調查這起案件的兩個警察和孟士屏來了。 警察打了聲招呼後先去醫生那裏了解宋鬱的實際傷情,孟士屏則走進了病房,他壓低聲音道:“韓晉從昨晚到現在都沒開過口,不知道是受了刺激還是不想認罪,不過監控拍的明明白白,他又被當場捉住,所以可以零口供刑拘。” 宋鬱挑了挑眉,隻有他知道,監控並沒有拍明白,一開始兩人推搡的時候他將宋鬱引到了監控盲區。不過韓晉比他所計劃的要“配合”的多,所以即便全程都拍到了,應該也不影響警方的判斷。 做筆錄的時候外人不能在場,周雁輕和孟士屏便在病房外等著。周雁輕能感受到孟士屏在他身上巡睃的視線,但他假裝沒有發現,而對方也並未說什麽。 病房裏,宋鬱交代了自己的個人信息後,又詳細陳述了案件的經過。 年紀稍大一點的警察在問了幾個簡單的問題後,話鋒一轉問道:“宋鬱先生,據我們所知,刺傷您的那把水果刀並非韓晉帶去現場的,而是您帶去的。” “刀是公司的。”宋鬱按了按突然疼痛起來的傷口,回答道,“這兩三天我總覺得有人在背後跟著我,心裏有些不安,昨天離開公司前,我便順手從茶水間拿了一把平時切水果的刀帶著防身。”他無奈一笑,“第六感這種事,我無法解釋。” 警察又問:“那您是否還記得是什麽時候拿出來的刀?” 宋鬱擰著眉,盯著某一處認真地想了兩秒才回答:“韓晉用鋼絲繩勒緊了我的脖子,我已經沒法自主呼吸,意識到自己生命受到了威脅,然後我才拚著最後一絲力氣本能地拿出了刀反抗。” 警察點頭表示理解,又問了一個問題:“那您知不知道,韓晉刺傷您的動機是什麽?” “我不太清楚,自從網絡熱搜發生以後,我跟他就沒再見過麵。”宋鬱搖頭,隻口不提短信息的事,要多無辜有多無辜。 在證據確鑿,且韓晉不願開口的情況下,警方能問的事情不多,所以詢問很快結束。周雁輕和孟士屏都不在場,但也被問了幾個問題。 兩人重新回到病房,孟士屏還想在說點什麽,但宋鬱一副精神不濟的樣子,他又把話吞了回去,隻交代道:“《歸園田居》節目組製片人想來探望你,我給推了,順便把下一期的節目錄製行程也給推了,暫時離開公眾視野降降溫比較好。” 隻要不是存著別的心思,在工作這方麵孟士屏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宋鬱自然是別無二話。 “高桐和蘇庭芮也打了電話給我,”孟士屏又說,“說想來探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