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他來了。】 這幾天周雁輕有點忙,倒不是因為工作的事,而是因為溫婉和趙阿姨從療養院搬到了他那裏。 雖然在趙阿姨得了宋鬱的吩咐,搬來之前每天都在溫婉麵前跟她說要搬走的事,還給她看新家的各種照片,以期讓她提前適應,但剛搬來的這幾天,溫婉還是因為難以適應新環境而時常發脾氣、尖叫,要麽就絕食。 趙阿姨忙著照顧失控的溫婉已經有些力不從心,便再沒時間做些別的,所以這幾天周雁輕中午下班也會回家給趙阿姨和溫婉做飯,幫趙阿姨減輕一點負擔,下午下了班也會急匆匆地趕回家。 有關韓晉的網絡鬧劇已經緩緩落下帷幕,就像湖水中砸入一顆巨石,濺起再大的水花,掀起多大的浪潮,在時間的撫摸下,終將歸於平靜。 但周雁輕知道,這隻是表麵上的平靜,湖底暗流湧動。他惴惴不安,但並沒有打算插手,而宋鬱也並沒有給他插手的機會。 自韓晉私上熱搜那天兩人簡單聊過幾句之後,不管是那晚接受采訪也好,還是這幾天和孟士屏商議一些事也好,宋鬱都不曾再給予機會讓他參與。 傍晚,天邊已經擦黑,還有半個小時就要下班,周雁輕磨磨蹭蹭一會兒之後還是敲響了宋鬱辦公室的門。 等了幾秒之後,裏邊並沒有傳來熟悉的那聲“進來”。 周雁輕正欲再敲,“哢嗒”一聲,門從裏麵被打開。 “怎麽了?”宋鬱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表情溫和如常。 周雁輕擰起眉心,憂心地問道:“你聲音怎麽了?”早上還好好的。 宋鬱捏了捏喉結,笑了笑答道:“不知道呢,可能感冒了。” 周雁輕並沒有被這敷衍的話給蒙混過去,宋鬱的身上散發出一股濃濃的煙味,分明就是煙抽多了,根本不是感冒。 “我有藥。”但他還是回到自己的座位,扒拉著自己的背包,很快找到了藥遞給宋鬱,“這裏有感冒藥和潤喉片,我去給你倒杯溫水。” 宋鬱抓住了周雁輕的手腕:“你半個小時之前還用保溫杯給我泡了一杯花茶放著呢,我還沒喝完。” “我……我忘了……”周雁輕尷尬地笑了笑,“那你多喝點水。” “好,我會的。”宋鬱看得出來周雁輕這幾天隱藏在平靜外表下的恐慌與不安,那隻握在周雁輕纖細手腕上的手緊了緊,他生硬地轉移了話題,“你找我什麽事?” “我……”周雁輕垂眸看著圈住自己手腕上的那隻手,有一種反握上去的衝動,但這份勇氣還沒積聚起來便又原地潰散了,他抬起頭低聲道,“我就是想問問,阿姨在我那住了好幾天了,你不去看看她嗎?” 溫婉是由療養院的工作人員送到他那裏去的,已經住了幾天,但是宋鬱沒去看過一眼,甚至都沒過問。 “去。”宋鬱給了一個肯定地回答,又來了一個轉折,“不過這幾天有點忙,過兩天好嗎?” 宋鬱是不是真的很忙,周雁輕不太清楚,但他這幾天確實沒怎麽見著宋鬱。 這幾天,他每天早上來公司時宋鬱已經提前到了,而當他晚上離開,宋鬱往往還沒走。而一整個白天當中,宋鬱幾乎不會走出自己的辦公室,所以,即便是僅隔著一扇木門,如果他不主動敲開,他和宋鬱可能一天都碰不上麵。 以前宋鬱也幾乎不出門,但周雁輕就是敏銳地感覺到這幾天宋鬱的沉默和往日不同,異常沉默,就好像在靜靜地等待著什麽似的。 “那好吧……”周雁輕低落地應了一句,他又沒法把宋鬱綁了去。 “嗯,你早點回去吧。”宋鬱淡淡應了一句,鬆了手。 周雁輕看著腕上那修長白淨的五根手指驟然鬆開,在重力作用下垂了下去,他慌忙伸出手去,想去抓住,但因為反應太慢,空撈了一把。他的心也隨之落空,咯噔了一下,一種強烈的驚悸感從心髒的位置向四肢百骸蔓延。 還未等他細想明白這異樣究竟因何而起,一隻溫熱的手掌已經蓋在了他的頭頂,而後順著發絲往下滑,落在了鬢邊,柔軟的指腹捏住了他的耳垂。 驚悸感迅速退卻,轉而一種滾燙的熱意湧了上來,直竄眼耳口鼻。耳朵一陣麻癢,周雁輕不禁歪了歪頭,茫然地看向宋鬱,半晌都沒吭聲。 宋鬱輕“嗬”了一聲,眼中盛滿了溫和笑意,他又揉了揉周雁輕的頭發,說道:“過幾天去你那吃飯。” 宋鬱的手已落回身側,但耳垂上那種令人抓心撓肝的酥麻感卻更甚,周雁輕忙應了一聲,快速轉身走出了辦公室,往廁所的方向逃去。 目送著周雁輕的身影從玻璃鏡麵上一閃而過,宋鬱許久才收回視線,指尖溫熱的觸感尚存,他下意識地撚了撚,待那餘溫散去,眼底溫和的笑意也徹底收攏起來。 一轉身,宋鬱眼裏已湧上了森然的冷意,他重新關上了辦公室的門,又坐回了沙發上固定的位置。 之後再也沒人來敲門,周雁輕回了家,孟士屏今天不在公司,所有人都下了班以後,整個公司乃至整個世界都慢慢沉入黑夜。 宋鬱從煙盒裏抽出最後一根煙,去拿打火機時他頓了頓又收回了手,隨即把煙又插進了香煙盒裏,拿起了桌上那盒周雁輕給他的潤喉糖塞了一顆進嘴裏。 甜絲絲的喉糖在口腔裏融化,沁脾的涼意迅速擴散,緩解了諸多不適。 他會抽煙,但很少抽,這幾天他思緒不寧,身心都有種找不到落腳點的感覺,尼古丁能稍稍填補一些那種空虛感。 舌尖頂了頂嘴裏的喉糖,宋鬱看了眼手表,見時間差不多了,他拿起了桌上的手機,打開了那個呼叫軟件,編輯了今天最後一條信息。 點擊發送,宋鬱疲憊地靠向沙發閉上了眼。他沒睡,也沒刻意去想某件事某個人,就放空腦袋讓瑣碎的舊事像跑馬燈一樣在腦海裏一幀一幀閃過,他不去定格也不去捕捉。 當過往的三十二年人生開始第二遍在腦海裏奔走,桌上的手機突然“叮”了一聲。 宋鬱繃緊腰腹直起身來,利落地拿起了桌上的手機,是柴日成發來的信息。 【他來了。】 等了好幾天,終於等來這條信息,比他預計中要早很多。 宋鬱捏了捏眉心,一掃臉上的疲色,抓起沙發靠背上的大衣,一邊穿一邊出了辦公室。 公司裏早已沒人,大燈都已關掉,隻留著走道上方的一排射燈。 宋鬱穿了一身肅殺的黑色,瞳孔幽深,表情冷峻。他從一排明亮的射燈下筆直穿過,像索命的閻王。 走到茶水間門口,他收住腳步,右轉走了進去。操作台上有個刀架,放著兩把水果刀,兩把剪刀,都是公司職員平常用來切水果的。 宋鬱掃了一眼,直接取下了帶刀鞘的小號水果刀,拔下刀鞘“啪”一聲拍在掌心,觸感寒涼,刀刃泛著冰冷鋒利的寒光。 刃長十公分,剛剛好。 宋鬱又將水果刀插回刀鞘,藏在了袖子當中,徑直下了樓。第129章 對峙 已經十點了,雙子大廈內除了通宵達旦加班的人,基本上該回家的都已回家,所以地下停車場還挺空。 到達負一層,宋鬱放慢了腳步,每一步都踏得極為用力。快走到自己的停車位時,一道身影從一根足以擋住兩個成年男性的承重柱後麵走了出來。 宋鬱腳步一頓,看向了四五米開外的韓晉,迎上了對方有些玩味的視線,他緊緊地捏住了戳在掌心的刀把。 頓了幾秒之後,宋鬱繼續朝前走去,韓晉也走了過來,兩人隔著兩步之遙的距離都停了下來。 韓晉將攥在手裏的手機舉起來晃了晃,開門見山道:“那些照片和信息都是你發的?” 眉梢高高挑起,宋鬱沒吭聲,毫不掩飾嘴角與眼裏的輕蔑,和韓晉看了成百上千遍的那個采訪視頻中的神情如出一轍。 韓晉沉下臉來,把手機放回口袋,自我分析道:“你特意讓胡大龍發那個帖子,又以孟士屏的名義給胡大龍打款,你想讓我誤會這些都是孟士屏幹的,然後和孟士屏內鬥?” 當陳明告訴他有人去了胡大龍的公司,且自稱姓孟時,他就猜到是有人假借孟士屏的名義,目的就是想讓他誤會孟士屏。 可惜,手段太低級了,很難不被識破。孟士屏不會蠢到做出“此地無銀三百兩”的事情來,更加不會貿然和他對立,因為他手裏也有孟士屏給方乾買劇本的把柄,兩人對立隻會搞得兩敗俱傷罷了。 宋鬱將手揣進了大衣口袋,順便把袖子裏的刀滑進了袋子裏。從一開始他就不是真的想看狗咬狗,否則他也不會故意讓柴日成露出那麽多破綻,但他仍未開口理會韓晉,仿佛沒聽到韓晉說話似的。 “怎麽,到了現在你又不敢承認了?”宋鬱的第二次沉默讓韓晉的氣息逐漸不穩,“你利用孟士屏的名義搞臭我的名聲,其後又讓讓孟士屏找那些臭魚爛蝦出來實名爆料我,但你又故意露出那麽多漏洞,你根本就不是想嫁禍給孟士屏讓我和他窩裏鬥,你就是故意戲弄孟士屏來做給我看,你就是想激怒我,引我出來和你見麵,是不是?” 宋鬱緩緩勾起嘴角,皮笑肉卻不笑,他仍然沒有吭聲。但內心肯定了韓晉的猜想,沒錯,他確實是在激怒韓晉,引出韓晉。 和陳營見麵聊過之後,他稍微能夠理解韓晉的精神世界,大概能理解韓晉對他愛恨交錯的感情,明白了前世他對韓晉那麽好,韓晉為什麽反而會想弄死他。越是了解他就越是明白,毀掉韓晉的事業和名聲,使他不能再出現在公眾視野裏,對韓晉來說並不一定就是壞事。下水道是老鼠的天堂,誰知道他會躲起來再做些什麽呢? 宋鬱不怕韓晉對他做什麽,他怕的是韓晉會把矛頭對準周雁輕,做出傷害周雁輕的事。所以,他必須要杜絕這種可能性,要先發製人。 事實證明,宋鬱已經充分掌握了激怒韓晉的訣竅。當他第三次輕慢地沉默以對,韓晉原本還遊刃有餘的臉部表情終於出現了一道裂縫。 “說、話。”韓晉咬牙切齒,兩個字都落下重音。 “說什麽?”宋鬱終於開了口,表情疑惑,旋即又狀似恍然大悟,“啊,你或許是想聽聽我究竟有多害怕,以及……厭惡、惡心?” “你閉嘴!”這句話韓晉已經聽了無數遍,他的麵部表情頓時猙獰起來,“我不允許你這麽說她!她那麽喜歡你!” “嗬……”宋鬱揚起一個嘲諷至極的笑容,向前走了一步,逼近韓晉,兩人之間隻隔著一步的距離。他彎腰湊到了韓晉的耳旁,壓低了本就沙啞的嗓音,“我什麽時候說我厭惡的是蘇音了?她隻不過是一隻連跑到我麵前都不敢的、活在陰溝裏的一隻老鼠。我厭惡的是你,惡心的是你,因為你裹著一身的惡臭爛泥跑到了我麵前來,還企圖弄髒我……” 韓晉呆滯兩秒,倏地雙目欲裂,宋鬱的話輕易地戳中了他的敏感點,他怒抓起宋鬱的衣襟,嘶吼道:“你胡說,你根本不知道!” 宋鬱沒有掙紮反抗,任由韓晉揪扯了他,他抬頭迅速掃了一眼角落的監控,踉蹌著倒退了幾步,背部倚上了一根承重柱。 “難道我猜錯了?”宋鬱背靠柱子,冷冷地一笑,繼續譏諷韓晉,“還是說你不敢承認自己那些肮髒的欲望,全都推卸到了你姐姐身上,然後假借你姐姐的名義來滿足自己的欲望?” 韓晉一手攥緊著宋鬱的衣襟,瘋了般怒吼起來:“閉嘴,你自以為很了解我嗎!”尖利到破音的吼叫聲在空曠死寂的負一層徘徊,恐怖如鬼泣。 宋鬱用左手鬆鬆攥著韓晉的手,以免韓晉真的發瘋,右手已經摸到了口袋裏的水果刀。 但他的表情依舊沉靜,呼吸依舊平穩,沒有半點生命已經受到威脅的慌張,他淡淡笑著,如炬的目光緊盯著韓晉布滿血絲的雙眼:“我是很了解你,否則你也不會被我稍微刺激兩下就跑來這裏,不是嗎?” 說到此,宋鬱突然沉下臉來,眼神變得陰翳深沉:“我了解你,所以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想做什麽?你從一開始就帶著目的性地接近我,你想一步步的靠近我,軟化我,將我變成你一個人的所有物。你想精神控製我,變成一個任由你擺布的玩偶,你喜歡看我哭,看我頹喪,看我沉淪,來滿足你的喜好。如果我不受你控製,你會生氣會不滿,你會丟棄我,但你又不想我被別人占有,你會想辦法毀掉我,是嗎?” 宋鬱字字泣血,他所說的話正是前世韓晉所對他做的事!他把韓晉當做最信任的戀人,而韓晉卻在窺視他的窘迫、痛苦,而當他開始慢慢走出抑鬱症的泥濘時,韓晉開始不滿,開始憤怒,而後親手將他推入深淵…… 韓晉劇烈地喘著粗氣,因為宋鬱說出了他心裏最真實的欲望,變態的欲望,被戳穿後的難堪使他徹底失去了理智,而使他不能接受的是宋鬱的眼神,他像看著一坨爛泥,毫不掩飾眼底的厭惡。 他不允許!他不允許!第130章 凡心兩扇門,善惡一念間。 一種難言的詭譎在韓晉眼底氣勢洶洶地擴散開來,既像是裹身的衣服被全部撕碎後的惱羞成怒,又像是希望落空後的無能狂怒。他的胸口猛烈地起伏,灼燙的氣息全都噴在了宋鬱的臉上。 宋鬱像是聞到了什麽令人反胃的腥臭之氣,嫌惡地側頭避開,這一動作徹底惹惱了在失控邊緣徘徊的韓晉,他重重一腳踢向宋鬱的膝蓋。宋鬱一時吃痛,被踢中的那條腿霎時癱軟,向前跪去。 韓晉趁此機會,抓緊宋鬱的衣服推了一把,迫使宋鬱背對著自己單膝跪了下去,他則馬上抽出藏在衣袖中的一截鋼絲繩向宋鬱雙臂撲去。 宋鬱雖然有心故意讓著韓晉,但剛才那一腳他確實沒有預料到,在被踢中後他馬上反應過來,快速轉了個身,正麵迎向韓晉。而他剛一轉身,韓晉就雙手拽著一段細鋼絲朝他撲來,這鋼絲繩並不粗,但足以勒死一個成年男性。 宋鬱猶豫了刹那,沒有立即伸手去格擋,但他馬上發覺,韓晉的目標不是他的脖子,而是他的雙手。 宋鬱眸光一閃,在韓晉壓下來之前在地上滾了一圈躲了過去。 韓晉撲了個空,一時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摔向地麵。 宋鬱忍著膝蓋的劇痛,反而撲向韓晉,跪坐在韓晉身上,按住了對方的雙臂:“我還以為你是想殺我,原來你隻是想綁我,想綁我去哪兒?去一個沒人的地方藏起來?”宋鬱陰鷙一笑,掐著韓晉憋紅的脖子,輕蔑道,“廢!物!” 沉默、挑釁、輕蔑、顧左右而言他,激怒一個偏執狂並不難。 果然,韓晉像一條滑膩的泥鰍一樣暴躁掙紮起來,宋鬱竟然真的控製不住他,而讓對方掙脫了雙臂反將他壓在身下。 那段落在地上的鋼絲繩也被韓晉撿了起來,這次朝著宋鬱的脖子纏去,他喘著粗氣,嘴裏嘟噥著:“弄死你,我要弄死你,你死了就是我的了。” 那條細細的鋼絲繩壓在宋鬱白淨修長的脖子上,瞬間就起了一道紅痕,久違的窒息感衝向末梢神經,瀕死的恐懼讓宋鬱的身體輕微的顫抖,眼前也出現短暫的花白,求生的本能促使他奮力地從韓晉的膝蓋下掙脫出了左手,他將占滿泥灰的手指摳進了鋼絲繩和自己的脖頸之間,替自己贏得了喘息的空間。 韓晉像是一頭瘋掉的困獸,徹底失去了理智,又加深了一點力道。 宋鬱分出一點神,動了動仍被韓晉壓在腿下的右手,順利摸到了水果刀。 脖子上的壓迫感越來越重,宋鬱已經感到失去了自主呼吸的能力,他不再猶豫,握緊刀把,將全身力氣灌輸到右手上,努力從韓晉粗壯有力的大腿下麵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