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鬱還來不及開口,周雁輕就急著下了床,站起的那一瞬一陣暈眩襲來,他不自由自地向前方倒去。 “小心。” 宋鬱眼疾手快牢牢扶住了周雁輕,這一抓才發現周雁輕全身都滾燙的厲害。他將人扶坐在了床上,伸手探向了周雁輕的額頭和脖子,燙得都可以煎雞蛋了,臉頰和眼眶也紅的不正常。 “你發燒了,咱們去衛生院。”宋鬱表情一凝,嗓音都變了,“你先坐著,我給你拿件衣服。” 周雁輕茫然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好像真的發燒了。他又掃了一眼枕邊的手機,居然已經8點多了。 宋鬱在行李箱裏找到了一件防曬外套給周雁輕披上,“能走嗎?要不我背你。” “不用。”周雁輕擦了一把自己額頭上的汗水,說道,“我覺得出了一身汗已經好多了,宋老師,您不用錄節目嗎?” “不用,早就結束了。”宋鬱哪裏還顧得上錄什麽節目,他一時情急,說話的聲音不由得重了一些,頓了一下,他又低聲解釋,“導演取消了今晚的錄製計劃,走,我們去衛生院。” 周雁輕慌忙之下拉住了宋鬱的手:“衛生院裏現在沒人,下午程清帶我去過,醫生說他傍晚下班了就會搭輪渡回海濱市。” “那我讓孟哥聯係一下節目組,咱們找搜船去海濱市,你必須去趟醫院。” “真的不用,我感覺我比下午的時候好很多了。”周雁輕搖搖頭拉住了宋鬱,“中午回來太熱了,我洗了個冷水澡,可能那時受了涼。出了一身汗,我感覺好多了,我帶了退燒藥,吃兩顆就好了。” 周雁輕並非逞強,他確實覺得一身輕鬆,除了睡久了感到有些頭疼和饑餓之外並沒有覺得哪裏不適。 恰巧,他的肚子也配合著“咕——”了一聲。 宋鬱沉默和周雁輕對視,還是在發紅的眼眶和濕潤潤的眼睛下敗下陣來:“藥在哪兒?” 周雁輕準備了好幾種常見口服藥,感冒藥、退燒藥、止咳藥等等,還有一盒止痛藥,甚至連創口貼、繃帶都有。 宋鬱這才想起這盒已拆封的止痛藥原本是在他的包裏的,顯然是周雁輕不想他靠著吃止痛藥遏製頭疼,所以收了起來。 宋鬱盡量忽視自己內心的五味雜陳,拿出了一盒退燒藥。正準備摳出兩顆膠囊,他想起什麽又頓了住,把藥放在了桌子上。 “這個藥不能空腹吃,你先吃點飯。”宋鬱打開了自己帶來的鰻魚飯,遞給了周雁輕。 一直放在保溫餐盒裏,飯還熱,濃鬱的醬香和鰻魚香味撲鼻而來。 “好香!”周雁輕兩眼放光,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他中午沒有胃口,隻草草吃了兩口飯,這會兒當真是饑腸轆轆,也不再客氣忸怩,拿著餐盒大快朵頤。 宋鬱拿起了桌子上的熱水壺,打算燒點熱水給周雁輕。 顯然在照顧人這方麵他很生澀,一開始是找不到飲用水在哪裏,然後是熱水壺燒了半天沒反應才想起插頭忘記插了,一番波折後總算順利燒好了水,結果又忘了倒杯子裏涼著。 看著宋鬱手忙腳亂,周雁輕想笑又不敢笑,隻好用飯把自己的腮幫子填的鼓鼓的,以掩飾自己的笑意。 宋鬱自嘲一笑:“別撐壞了,想笑就笑吧。” 周雁輕“唔唔”了兩聲,果斷地搖了搖頭,眼睛卻彎成了月牙。 宋鬱也會心一笑。第50章 “睡吧” 雖然發了燒,但是周雁輕胃口好得出奇,滿滿一大盒飯吃得連顆飯米粒也沒剩下。坐了會兒消了消食,他把藥也吃了,宋鬱卻沒有半分要走的意思。 周雁輕終於是坐不住了,輕聲問:“宋老師,謝謝您給我送飯。” 宋鬱頎長的身軀委委屈屈的坐在矮凳上,正專注地盯著手機屏幕,聽到周雁輕的話他抬眸道:“不用跟我這麽客氣。” “哈哈哈哈。”周雁輕幹巴巴一笑,“您錄節目應該很累了吧,早點回去休息吧。” “你困了嗎?困了的話你就睡覺,不用管我,等你燒退了我再走。” 周雁輕睡了一個下午了,哪裏還睡得著,他隻是看到宋鬱眉眼間的疲憊感到心疼,希望宋鬱別再這耗著,早點回去休息罷了。 “宋老師,我吃了藥真的沒事了,甚至可以出去跑兩圈。”周雁輕見宋鬱不為所動,曲著手臂比劃了一下自己可憐巴巴的肱二頭肌,自我調侃道。 宋鬱收起了手機:“要不咱們現在就去海濱市人民醫院,要不我在這等著你退燒,二選一。” 周雁輕垂著頭撇了撇嘴,沒有說話。 在船上的一幕幕重現在他腦海當中,不管是中午要將自己送回海島休息,還是此刻一定要留下來,相處這麽久,今天周雁輕才充分感受到了宋鬱性格當中強硬的一麵。 宋鬱的這種強硬讓他心亂如麻。 清爽的海風從窗縫門縫裏鑽了進來,吹皺了周雁輕平靜的心湖,也吹幹了他一身的汗水。 身上黏黏膩膩難受的慌,周雁輕隻得妥協道:“那我去洗個澡,那個凳子太矮了,宋老師你坐床上來吧。” 宋鬱開口道:“熱水。” “啊?”周雁輕沒明白宋鬱的意思。 宋鬱又說:“隻能用熱水洗澡。” “好的。” 周雁輕捧著衣服,尷尬地進了衛生間。一進衛生間他的嘴角沉了下來,他沒有立刻脫衣服,而是打開了蓬頭,坐在了馬桶蓋上回想著驚醒前的那個夢。 兩道刺眼的車燈飛馳而來,他下意識的用手臂擋在自己的眼睛上方,大腦告訴他危險下一秒就要來了,必須要逃走,同時也告訴他已經來不及了。絕望之際,他眯著眼努力想看清嗡嗡轟鳴朝他疾馳而來的“死神”。好像是一輛銀色跑車,車牌號看不清楚,但依稀能分辨出最後兩位數是13。 突然,一陣劇痛衝向太陽穴,周雁輕緊緊閉上了眼睛。他抓著衣襟,努力克製著劇烈的喘息,坐了一會兒才讓自己平靜下來。 周雁輕又重新回憶了一次,試圖讓自己想起更多的內容,但是每次都會被一陣鑽心的疼痛打斷思路,他隻得作罷。 周雁輕不再掙紮,他拿出手機打開備忘錄,把夢裏的信息都記錄了下來。 他想這可能不是他虛構出來的夢,而是他前世臨死前的某段記憶,隻是因為他遭遇了巨大的刺激而忘記了那一段記憶,否則他不可能連車牌號都編纂的出來。 他有種詭異的直覺,自己的死或許不是意外…… 熱水兜頭一澆,讓人頓時神清氣爽,周雁輕迅速衝了個熱水澡,出了衛生間。 房裏沒有吹風機,他想打開窗戶讓海風把頭發吹幹,手還沒碰上窗扇,一隻手從後麵伸來把僅有的那點縫隙也關了個嚴嚴實實。 宋鬱把一條幹毛巾蓋在了周雁輕的頭上,“不能吹風,擦幹吧。” 說著,他捂著周雁輕的腦袋揉了兩下。 周雁輕慌忙跳開,幹笑著回答:“好、好的。”他覷了一眼宋鬱被汗濕的t恤,“宋老師,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在這洗個澡吧,我帶了兩套睡衣,幹淨的。” “我沒那麽窮講究。”宋鬱哼笑一聲,“衣服給我吧。” 周雁輕寬鬆的t恤短褲穿在宋鬱身上剛好合身,他洗完澡出來,周雁輕正呆坐在床上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宋鬱沒有叫他,溫熱的掌心直接貼上光潔的額頭,兩秒之後又貼上自己的額頭,“還是有點燙,躺著吧。” 周雁輕僵了一瞬,迅速躺在了床上,用被子蒙住了頭,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他躲在被子裏,聽到宋鬱又進了衛生間,打開了水龍頭,一會兒之後又走了出來。 然後蓋在他頭上的杯子被掀了開,一塊疊得齊整涼冰冰的毛巾蓋在了他額頭上。 “我上網查了一下,冷敷和多喝水有助於降低體溫。”宋鬱解釋道,他又幫周雁輕倒了一杯水,“多喝點水。” 所以,宋鬱剛才一直看手機是在查如何降溫?周雁輕僵硬地平躺著,腦子裏胡思亂想這,但嘴上和心裏都沒有再掙紮。他輕聲“嗯”了一句,今天就乖乖當一回病人吧。 “睡吧。” 宋鬱把房裏的燈關了,隻開著衛生間光線微弱的照明燈,勉強照亮了一個角。他輕拿了矮凳倚著牆壁在窗台下靠著,透過窗戶看著月色下影影綽綽晃動的樹梢兒。 周雁輕躺在床上,稍稍側著頭,呆呆地望著宋鬱。 坐在昏暗當中的宋鬱,看起來孤零零的。 “宋老師。”周雁輕忍不住打破了讓人鼻酸的孤獨。 “怎麽了?”宋鬱回了頭。 周雁輕扶著額上的濕毛巾小心的轉身,他看著宋鬱,說道:“你昨天問我,有沒有人說過我很溫柔,我仔細回憶了一下,很遺憾,並沒有。”認真回憶了一下,他又說,“其實我以前倔強、狂妄、冒失、自以為是,總之性格很壞。” 宋鬱還是第一次聽周雁輕說起自己的事,他端正了坐姿,笑問道:“被老師馴服了?還是被爸媽馴服了?” “都不是。”周雁輕專注地看著宋鬱的方向,鄭重道,“因為我遇到了一個很溫柔的人,他教會了我很多。” 不是父母,不是老師,而是一個溫柔的人。 周雁輕的語氣珍而重之,宋鬱聽得出來這個“溫柔的人”一定是周雁輕人生當中無比重要的角色。 暗戀的人?崇拜的人?還是戀人? 越想心裏越是焦躁,宋鬱又重新靠向牆壁盯著窗外的樹梢,過了一會兒他才想起,周雁輕說了一長串,他都沒有吱個聲。 “睡吧。”低沉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第51章 退燒了 周雁輕以為自己睡不著的,耐不住退燒藥的藥效來的快,外麵蕭颯的風聲催眠效果太好,他靜靜地盯著宋鬱的背影,不知不覺就垂下了眼皮,進入了夢鄉。 這次他睡得極為安穩,沒有被任何噩夢驚擾,隻隱隱感覺有隻溫熱的手掌時不時地搭在他的額頭上、臉頰上。 宋鬱一直守著周雁輕,給他換了幾次毛巾,直到將近一點,確定周雁輕退了燒,他才輕手輕腳回了小竹樓。 大風早就睡了,因為已經洗過澡宋鬱直接摸黑上了床。 夜已深了,他在床上躺了許久仍舊沒有絲毫睡意。 這種雜亂無章、毫無頭緒的夜晚他似乎已經許久不曾體味過了,至少最近半個月來他雖然偶有失眠,但是沒有像今天這麽不安。 一線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在地板上,宋鬱盯著那一點光亮出神,腦海裏不由自主地湧起了許多回憶,都與韓晉有關。 從昨天第一次見麵一直到今天錄完一整天的節目,韓晉那種赤裸裸的崇拜的眼神都讓他無法視而不見。和周雁輕含蓄蘊藉又小心翼翼的仰慕不同,韓晉的眼神直率坦誠,攻城略地般盯得人毫無招架之力。 宋鬱免不了想起了和韓晉前世的種種,也免不了產生了一絲猶豫。 畫麵一轉,宋鬱猛然記起了自己之前做的那個夢。 在夢裏,他親眼看到自己的一副枯骨孤零零地懸掛在璀璨的吊燈上,隨著落地窗吹進來的蕭瑟秋風搖搖欲墜。 忽然之間,憤怒、仇恨、不甘混合成的情緒洶湧而來,壓得宋鬱呼吸不暢。在黑暗中,他緊緊咬著牙,臉頰的肌肉繃緊。 他為自己的猶豫和退卻感到羞恥,他應該堅定地走向人生最重要的節點,扭轉命運的齒輪。 他不甘心,他至少要弄清楚藥究竟是不是被換了,又是被誰換的?他還要弄清楚既然韓晉一開始那麽猛烈的追求他,那又是因為什麽投入了孟士屏的懷抱?如果藥真的是被孟、韓兩人換掉的,那他們兩人究竟想要從他這裏得到什麽才會這麽喪心病狂?是為了錢嗎? 一想到這些,宋鬱的眼裏燃起了仇恨地烈焰,燒地他胸口滾燙,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沸騰,讓他久久無法平靜。 他煩躁地扯起衣領蓋在了自己的臉上,一股熟悉的香味鑽進鼻腔。他用力吸了一口,一股柑橘的味道,是周雁輕身上的香味。 宋鬱這才想起自己穿了一身周雁輕的衣服,小助理從來不用香水,所以衣服上的香味應該是洗衣液之類的味道。說來奇怪,周雁輕住在他家,兩人用的沐浴液、洗衣液都是一樣的,但他在自己身上就聞不到這種味道。 淺淡清新的柑橘味使人感到寧靜,宋鬱拿打開了手機,壁紙是在萬戶村雨後的那個清晨周雁輕發給他的一張照片。一片月季的嫩葉上掛著一顆搖搖欲墜晶瑩剔透的水珠,肆意向上的姿態看起來生意盎然,讓人心生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