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鬱接過簡曆,掃了一眼簡曆上的名字,一個叫周雁輕一個叫高磊。 “怎麽樣?”孟士屏問。 宋鬱抬眸:“兩個都要了吧。” “兩個都要?”孟士屏慣常平靜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詫異。 宋鬱點點頭:“你不是說想讓工作室簽兩個藝人往經紀公司的方向發展嗎?多招幾個人做人員儲備吧。” 孟士屏臉上那一絲詫異逐漸裂開變成了難以置信:“你之前不是不同意嗎?” “想了一段時間,覺得你說的有道理,我總有演不動的那一天。” 孟士屏臉上爬上些許喜色,他沒有再追問:“一個給你做助理,一個做人員儲備,你想要哪個?” 宋鬱猶豫了一下,掃了一眼簡曆上看起來清爽開朗的那張兩寸免冠照指了指:“這個叫周雁輕的吧。” 孟士屏點點頭:“這個叫周雁輕的看起來專業性更強,還能兼任一些撰寫文案、活動通稿和各種宣傳策劃的工作。不過,讓他做工作助理委實有些委屈,他的成績很好,我也看過他的學生作品,非常獨特。” “其實,我之所以讓monica通知他來麵試就是看上了他的作品,覺得他有值得培養的價值,以後我們工作室不僅要簽藝人,還要嚐試電影製作、發行以及版權開發,往內容管理公司發展。當然,這些隻是我的一些想法雛形,以後我們再細談。” 因為宋鬱突然改變主意,孟士屏有些異常的亢奮,連音量都不自覺提高了幾分。他和宋鬱暢談了一些公司未來的發展規劃,宋鬱嘴角含笑靜靜聽著,時不時附和一下。最後宋鬱表現出了一絲疲色,孟士屏才收起兩份簡曆愉快離開。 盯著孟士屏離開的背影,宋鬱揚起的嘴角緩緩垂下,瞳孔驟然收縮,漆黑的眸子陰沉的像一口千年古井。 四年前,或者說兩年前,有一段時間他狀態極差,思維遲緩到已經影響工作。孟士屏逼著他去精神科就診,自此他被確診患上了抑鬱症,被貼上了“病人”的標簽。 然而事實上從很早很早以前他就已經體味不到活著的樂趣,他像個提線木偶般,四肢被不情不願的意誌力擺弄著,而他的靈魂無處附著,診斷書隻不過是給他毫無價值的人生添上了一筆注腳罷了。 可是,人是矛盾的個體,非常怯懦又異常頑強。他厭煩掙紮於絕望的困境想要妥協,卻又不甘願輕易被扼住咽喉想要抗爭。 他開始像被拘禁在鐵籠之中的困獸,撕咬、怒吼,試圖逃離牢籠。在他被自己的爪牙弄得鮮血淋漓之際,韓晉出現在了他的牢籠之外。韓晉的出現讓他體會到了被需要的感覺,漸漸感受到了一絲人間煙火氣,似乎活著也挺好的。他以為韓晉會給他打開囚籠的鑰匙,然而,他收到的卻是讓他了結的繩子。 生於內心,蠶食意誌、快樂、堅韌的惡魔逐漸強大,最終他匍匐在了惡魔的腳下。 兩個月前的一個深夜,他決然將頭伸進登山繩,期望用這種方式與自己和解,結束所有蛛絲一般密密匝匝纏繞著他的痛苦根源。命運卻跟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等他猝然睜眼卻發現自己在兩年前的時空中醒來。 已經兩個月了,隻要稍一閉眼宋鬱就會做各種光怪陸離的夢。有時是從懸崖掉落,有時是從雙子大廈迎風墜下,更多的是重複今日的夢境——和水晶燈一起墜落。雖然在這兩個月裏他已經接受了自己死後重生的事實,但他在夢醒之後仍會懷疑那兩年是他的黃粱一夢。 他一遍遍拷問自己,後悔嗎? “後悔”這種情緒,是一個人作出了某個決定,做了某件事情之後在非常理智的情況下把當前的情況跟某一標準進行比較後才會產生的情緒。他把自己的頭伸進登山繩然後踢掉腳下的凳子,從窒息到失去意識隻是很短的時間,他根本沒有時間去後悔自己當時的選擇。 現在,他能夠清晰地回憶起咽喉被繩索勒緊時的疼痛、窒息,他的生命裏流淌過死亡,但他也並未感到後悔。如果沒有死亡,就不會迎來現在的重生。 重生兩個月來,前世種種像走馬燈一樣在宋鬱腦海裏輪軸轉動,他不斷對自己前世的人生進行複盤,諸多在上一世還來不及推敲的事情讓他瞧見了一些端倪。 為什麽在他自殺前的半年裏孟士屏頻繁與他在工作上產生分歧?為什麽他明明嚴格遵循醫囑按時吃藥,可是失眠卻越來越嚴重,甚至在自殺那晚出現了嚴重的幻覺、躁狂症狀? 同時,宋鬱也不斷重新審視自己,他真的是一個會被謊言、背叛輕易擊倒的人嗎? 前一世他結束的倉促,尚未來得及窺探那些糖衣包裹下的惡臭真相。既然命運給了他一次重來的機會,那他就不會再用自我毀滅的方式來逃避。 他找到了支撐他活下去的意義。 韓晉和孟士屏是什麽時候開始戴上虛偽的麵具暗通款曲的?又或者從一開始他們就一步步將他引入謊言的沼澤? 至少要剖開謊言讓它暴曬在烈日下,讓背叛過他的人得到應有的懲罰吧。 說不上是恨意,也不是不甘,他隻是想玩一個貓捉老鼠的遊戲。 宋鬱低頭拿起高磊的簡曆,神思飄在前世。 前世的這個時期他的前任工作助理因為私自收取粉絲昂貴的禮物占為己有而被辭退,後來孟士屏招了一個助理,就是高磊,自此高磊一直是他的助理。 重生後,宋鬱一直在重新審視前世出現在身邊人,特別是孟士屏安排的。宋鬱不太確定高磊是不是孟士屏在一開始刻意安排在他身邊的人,不過從剛才孟士屏拿了兩份簡曆看來,高磊確實是通過麵試進入公司的,否則孟士屏沒必要拿兩份簡曆讓他挑選。 高磊工作能力尚可,平時話不多,但很精明,非常聽孟士屏的話,或許他也背著自己給孟士屏和出軌的韓晉打過掩護。宋鬱不太確定如果“刪除”重要的人物角色,他人生的主線劇情會不會發生巨大翻轉,所以高磊必須留下,但他不會再次留在自己身邊。 …… 麵試過後周雁輕一直在宿舍待了三天,一邊等宋鬱工作室通知,一邊費心整理和宋鬱相關的資料。 重生前發生的事情太多,周雁輕已經無法通過網絡來搜索兩年後發生的事,他隻能憑借自己的記憶盡快記在筆記本上,以免時間一長自己忘掉。 記錄好所有內容,周雁輕的筆尖停在“高磊”這個名字上不斷畫著圈。 “雁輕,你這麽早就起啦,買了新電腦也不用這麽沒日沒夜的玩吧。” 江程從被窩裏探出頭來,他看了看時間,才早上六點半,而周雁輕已經洗漱完畢一副在電腦邊坐了很久的樣子。 周雁輕放下筆,凝重的神情換上一副笑臉,叫江程也趕緊起床。 江程成功麵試上了“海派影視製作公司”,昨天就開始上班了。 他們學校在s市東邊,去市裏要坐地鐵再轉公交,通勤時間很久。周雁輕還沒有收到麵試結果通知,江程便沒有急著找房子搬出去,他擔心周雁輕又因為熬夜暈倒在衛生間而沒人發現。雖然周雁輕一再強調不會再熬夜,讓江程趁著目前還不忙趕緊在公司周邊找房子,但是江程不為所動。 周雁輕既內疚又感動,他這幾天一直在抽絲剝繭整理宋鬱前世今生的各種相關訊息,為了不讓江程擔心,他謊稱自己一直在網上投簡曆。今天早上他起了個大早終於把一些重要信息整理完畢,小心翼翼合上筆記本,他決定等下馬上就開始上招聘網投簡曆。 雖然麵試的時候孟士屏看起來對自己十分滿意,但是已經三天過去了還沒有接到通知,周雁輕已經不抱希望了。他很慶幸自己讀了戲劇影視文學專業,這個專業離娛樂圈很近,隻要目標堅定,那麽他有很多種方法去接近宋鬱。 時間還早,周雁輕和江程去學校食堂吃了早飯,又把江程送到地鐵站這才晃晃悠悠回了學校。 重生過來好幾天了,周雁輕除了出門麵試了一趟一直待在宿舍裏。他沒有馬上回宿舍,而是在學校西麵一個偏僻的樹林坐了下來,眯著眼感受著清晨帶著濕意的空氣。周雁輕深深的鬆了一口氣,直到此刻才真正有時間體味一下劫後餘生這種讓人眼眶發紅的恩惠。 清晨的風有些涼,偶爾,梧桐的枝葉會摩擦出一些“沙沙”的聲音。 這份寧靜被口袋裏傳來的手機震動打斷,周雁輕掏出手機難得的心裏有些緊張,就好像等待高考出成績那天的緊張。他吞了吞口水,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 “喂,您好。” “小周,是我,monica。” 周雁輕忍不住笑意,從看到熟悉的座機號碼他就知道是monica,但沒想到monica能夠自來熟到這種程度,對他的稱呼已經變成了小周。他不反感這種親切,輕快地“嗯”了一聲。 monica發出一聲嬌笑:“我才剛上班呢,本來應該下午才通知你的,可我怕你被別的公司挖走了,所以一早通知你。恭喜你,你被錄取啦,明天10點之前來公司報道哦。” 周雁輕心裏興奮地耶嘿了一聲,原以為沒影的事兒突然峰回路轉他高興的甚至想要跳起來。禮貌道了謝他馬上告訴了江程這個好消息,也沒了欣賞母校景致的心思,馬上回了宿舍做些上崗前的準備。第8章 正式入職 第二天,周雁輕起了個大早,坐地鐵又轉公交才到達雙子大廈。在車上他一直在看網上的租房信息,可惜他和江程兩個人相隔太遠,沒法合租了。 他提前了半個小時到達公司,monica已經到了,她正拿著小鏡子刷睫毛。周雁輕等她刷好了睫毛才走上前,遞上了一小捧包裝精致的紫色小雛菊,這是他在樓下花店買的。 這次“別有用心”進了宋鬱的公司,想要短時間內掌握公司內部信息,那他必須要和公司的“百事通”打好關係,前台必然是這樣的角色,而且monica確實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女孩。 討人歡心這種事其實很簡單,一捧小雛菊即可,恰到好處的示好又不會讓對方有負擔。 前一世在那個偶像劇劇組,周雁輕常被導演數落,說他太木訥,不會拍女主演馬屁討點好。周雁輕總是麵上堆笑心裏冷哼,他隻是不想獻媚罷了。 monica歡喜接過花,四處找花瓶,她嘴巴也沒閑著:“小周,你來了以後公司都活泛了,平時悶的連個屁聲都聽不到。” 周雁輕順勢問道:“咱們工作室人很少嗎?” monica找了一個乳白色淺口花瓶,將那捧小雛菊擺弄好,無奈歎口氣:“宋老師除了演戲幾乎不上任何節目,不炒作沒有緋聞,咱們連公關都不需要,公司裏除了經紀人孟哥,就隻剩財務部幾人和一個文案策劃了。” 周雁輕點點頭,暗暗記在心裏。 這時monica湊上來,用很低的聲音又說道:“不過咱們公司可能要往經紀公司的方向轉型,之後估計會大批量招人。我跟你說,兩個多月前,孟哥和宋老師還因為這事吵了一架,我遠遠聽了幾句,好像是孟哥想要說服宋老師簽兩個藝人,壯大公司規模,但是宋老師不同意,然後兩個人吵了一架。” “說實話我還是第一次見宋老師發脾氣,他平時雖然不愛說話,但一直是一副溫文爾雅、從容不迫的樣子。也不知是不是那次吵架的影響,宋老師最近看起來都有些陰晴不定。” 周雁輕聽著monica的絮語,注意力全都簽約藝人這件事上。他前世在網上查過宋鬱工作室的信息,兩年後宋鬱工作室除了他本人外還有好幾個藝人,其中有三個最出名。 一個叫韓晉,24歲,選秀節目出身,出演了一部都市偶像劇而走紅。簽入宋鬱工作室後拍了兩部口碑大好的電視劇,開始往實力派發展。 一個叫高桐,45歲,實力派男演員,宋鬱出演的第一部 電視劇的男主角就是他,宋鬱也在節目中提起過,高桐是他半個老師。 還有一個叫蘇庭芮,25歲,女演員,影視圈四小花旦之一。 韓晉是第一個簽入工作室的藝人,他在和宋鬱合作《路漫漫》這部電影後簽入工作室,時間大概是現在的一年之後,此後其他演員也陸陸續續進入工作室。 昨晚,周雁輕又查了這些人的信息,他們都還在各自的公司發展,韓晉的偶像劇正在熱播,還沒有和宋鬱一起拍攝《路漫漫》這部電影。 高桐一年前被妻子發帖舉報他出軌、家暴,事業一落千丈,雖然之後澄清了這些都是女方捏造的謠言,但事業上並沒有再次振作起來,現在他正在參與一部話劇巡演。而蘇庭芮,剛從影視學院畢業,還處在十八線上當配角。 周雁輕猛然一驚,這兩天他因為麵試上宋鬱助理這個職位,一直一種處在極度亢奮的狀態,以至於他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他成了宋鬱的助理,那本該出現的助理呢? 周雁輕按下心中的驚悸,抱著一絲僥幸心理,不動聲色地問monica:“公司就宋老師一個藝人,那我以後就是宋老師的助理?” monica一臉茫然:“孟哥沒跟你說嗎?宋老師原來的助理因為犯了錯被辭退了,這個職位空了好幾個月了,一直沒找到滿意的人,好在宋老師最近沒工作。” 周雁輕臉色一變,前世宋鬱的助理叫做高磊,跟隨宋鬱有兩年的時間。按照時間推算,高磊就是在這個時候入職的。高磊和宋鬱的死有密切的關係,即便沒有關係也至少是知道內情的人員之一。 如果自己沒有出現的話那麽宋鬱工作助理這個職位應該是高磊來擔任的,現在自己頂替了高磊的角色,那麽高磊呢?他會去哪裏?在這一世會再出現嗎? 周雁輕手心有些冒汗,他有必須見到高磊的理由。 monica見周雁輕麵色不好,以為他是剛知道自己要做宋老師的助理有些緊張,於是安慰他:“別緊張,宋老師人很好,就是有點不愛說話而已。” 周雁輕努力維持臉上的平靜,他裝著無措的樣子道:“我隻是有些意外,我麵試的時候孟哥隻說是藝人助理,我沒想到會是宋老師的助理,我怕我做不好。” monica眉眼一彎被周雁輕的憨傻模樣逗笑了:“過幾天還要入職一個儲備助理,他之前一直給一位一線男演員做助理,經驗豐富,你有什麽不懂的可以請教他,也可以問我。” “儲備助理?”周雁輕胸口揪緊。 “是啊,孟哥說的,先招進來做人員儲備。所以我剛才才會跟你說咱們公司可能要往經紀公司的方向轉型,不然咱招儲備人員幹嘛。” monica知無不言。 周雁輕試探性問了一句:“新助理叫什麽?” monica從抽屜裏拿出一份簡曆,確認了一眼才回答:“叫高磊,他過幾天才能從原公司離職,所以要過幾天才入職。” 周雁輕緊捏成拳的手這才鬆了下來,幸好高磊還在。 他在心裏有了猜想,前一世沒有他的出現,高磊通過麵試進了公司成了宋鬱的助理。而這一世,因為他的出現導致高磊的角色變了,而他成為了宋鬱的助理。那麽上一世和高磊相關的一些重要的人、事、物會不會轉嫁到他身上,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麽他離宋鬱自縊的真相反而更近了一些。 念及此,周雁輕緊繃的神經猝然鬆懈了下來。 monica細心為周雁輕辦理了入職手續,又帶他參觀了一遍公司內部區域。 幾天前麵試匆匆一瞥,周雁輕隻覺得麵積大,用來做一個藝人工作室有些大材小用了,今天細細參觀一遍才發現這裏不僅大還非常闊氣。 400平米的大平層,員工十人都不到。除了辦公區有健身房、休息室、造型室,還有一個精致的小咖啡廳。 牆壁整體使用淺灰藍色,搭配乳白色係全實木桌椅櫃等家具,低調但不失奢華。 走了一圈後,monica將周雁輕帶到了最角落的一間辦公室,推開門道:“小周,以後這就是你的辦公室啦,裏間是宋老師的辦公室。昨天我讓保潔阿姨重新打掃了一遍,你如果還有什麽需要可以跟我說,我會幫你采購,不過這裏使用的頻率也不高。” 周雁輕點點頭,演員拍戲通常都是連續幾個月都待在影視基地,這間辦公室確實使用頻率不太高。他真心實意道謝,monica又叮囑了一些宋鬱的生活習慣之類的這才回了自己的工作崗位。 monica離開,周雁輕才回過頭掃了一眼自己一覽無餘的辦公室。一張胡桃木的辦公桌,上麵有台筆記本電腦,辦公桌後麵是配套的書櫃,象征性的放了基本裝飾用的國外名著還有一盆綠植,便沒有其他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