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凜閉著鳳眸,溫順安逸地靠在訾槿的懷裏,臉色白如宣紙,嘴角卻是上揚的,眉宇之間略略可見滿足的神色。


    訾槿瞟了一眼君凜滴血不止的手臂,眼神複雜:“讓他們開門吧,你若失血過多,便會危及性命。”


    君凜緩緩地睜開眼眸,虛弱地一笑,鳳眸已有三分渙散:“槿兒……槿兒……你可是心疼我了……”


    祁詠躍看著君凜蒼白,再顧不上許多:“開城門,殿下若是怪罪下來,由我一力承擔。”


    守城眾人聽到此話,幾乎是瞬間將城門大開。


    西樂與訾槿兩匹並行,疾馳地出了城門,祁詠躍與眾人仍然緊跟其後。


    君凜軟軟地靠在訾槿的懷中,細長的丹鳳眼,眼尾上翹,眼神矇矓,笑容似夢似幻:“槿兒……是要帶我一同離去嗎?”


    訾槿一直緊跟在西樂的馬後,前頭的西樂突然回首,冷哼道:“將他扔下。”


    君凜聽到此話,用未受傷的手,緊緊地攥住了訾槿的衣角,鳳眸之中不安和焦躁。


    獨孤郗徽微微轉頭,細細地打量著訾槿的反應。


    訾槿護住君凜,猶豫了一下。


    君凜欣喜地揚了揚眉,心也微微安下,迷濛的眼眸中,明明能看到失而復得的喜悅。


    “萬一……摔到了怎麽辦?”訾槿不敢看向君凜,艱難地問道。


    君凜聽到此話後,心,頓時沉到穀底。


    獨孤郗徽慢慢地將頭轉了回去,眼底滑過一絲笑意。


    “放心吧,你不要的,自會有人當寶一般接著。我家小啞巴就是憐香惜玉,快將他扔了吧。”西樂冰冷的口氣緩和了不少。


    君凜仿若要用盡全身的力氣般,死死地攥住訾槿的衣角,已無焦距的鳳眸滿是慌亂與無助:“槿兒……槿兒……槿兒莫……莫要再丟下我,莫要……再……將我丟下……帶我走……帶我走……好嗎?……”幾欲破碎的語句,無意識地從口中囈出。


    訾槿聽完此話,心中酸楚萬分:兒時一直與君凜不和,但在相處與相互報復的過程之中,自己也真如回到童年那般無憂……在那裏隻有和他之間從未有過虛假,從未有過欺騙。君凜麵上陰狠無比,卻是真真的對自己忍讓有加。一個受盡榮寵太子,如若真的要報復一個無權無靠的質子的話,定能讓自己在那皇宮之中生不如死。自己深知君凜內心深處的縱容,才會有恃無恐地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於他。反觀那些與自己親近的人,卻個個處心積慮,何謂真心?何謂真情?隻可惜……感激並不能回應你滿腔的愛意,如今我傷了你、騙了你,你還是忘記我……這個狠心的人。


    “捨不得嗎?還不快丟了!”西樂的聲音,已有濃濃的不悅。


    訾槿將四支銀針紮進了君凜的胳膊,本來流血不止的傷口,似乎流得並不那麽厲害了。


    已處於半昏迷的君凜,感到了訾槿的不舍,嘴角的笑容揚起,安心地靠在訾槿的肩頭。


    訾槿微微紅了眼眶,張張嘴,無聲地吐出了三個字:“對不起……”


    君凜蒼白的臉上,頓時驚惶失措,他顫抖地手,死死地攥住訾槿的衣角。


    訾槿側過臉去咬了咬牙,狠狠地撕下自己的衣角,閉目一推,將早已渾身無力的君凜扔下了馬。


    祁詠躍飛身上前,牢牢地將君凜接住。


    訾槿回首,對上了君凜驚慌的鳳眸,他雙眸恐懼地望著訾槿,想大喊出聲,但最後隻發出微弱的聲音:“槿兒……帶我走……可好?莫要再丟……丟下我……求你……莫要丟下我……”


    “祁大人,休要再追來,速速找人醫治你家太子殿下吧。”遠處傳來西樂囂張的笑聲。


    祁詠躍眼底滿滿的恨意和殺意,他盯住訾槿遠處的背影良久,抱起昏迷的君凜朝城中飛去。


    訾槿單騎一馬,與西樂獨孤郗徽並行,狂奔一日,終是出了離州界。訾槿緊繃一日的臉,終是露出了一絲喜色。


    離州境外的景色,在春日的夜幕中,讓人倍感漂泊的淒涼。


    訾槿放緩了馬,讓春日的冷風拍打著思緒與煩亂的心。一路走來,君凜鳳眸中的絕望與心碎,如印腦中,揮之不去。


    訾槿抬手理了理淩亂的髮髻,放手之時,碰到了腰間冰冷的玉佩。訾槿將其摘掉,借著月光細細地打量,隻見那展翅欲飛的鳳凰旁邊,多一豎行糙字“執卿之手,生生且不離”。


    訾槿閉目之間想起了,君凜那日在玉器鋪寫下的兩行字:與卿偕老,世世皆不棄。執卿之手,生生且不離。


    訾槿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是誰將一國未來的君王,教導得如此多情。


    太傅日日教導:太子是未來的孤王,是未來的寡人,註定了的,註定了的不能多情。


    太傅日日教導:昔桀寵妹喜而亡夏,紂戀妲已而商滅,幽王為得褒姒一笑而命喪。君家未來的寡人,怎能不切記太傅的勸告?


    自古多情空餘恨,不是嗎?


    前方突然發生一聲巨響,隻見西樂忽然墜下馬去。


    訾槿快馬奔去,隻見西樂手捂肩膀,憤恨地盯著,馬上緩緩收回手掌的獨孤郗徽。


    本該重傷不起的獨孤郗徽,精神奕奕地坐在馬背上,俯視著倒地不起的西樂,絕美的眸中露出淡淡的輕蔑:“自兒時起,你從不曾鬥贏過我,如今依然敗在我手。”


    訾槿迅速下馬,朝西樂奔去,卻被西樂淩厲的眼神製止。


    西樂吃痛地捂著肩頭,冷笑一聲道:“那時那人甘願跟隨於你,你曾許諾幫我救出小啞巴。今日你如此作為,是想將小啞巴也帶走嗎?”


    獨孤郗徽飛身而起,在半空之中劃個優美的弧度,落於訾槿麵前,對西樂道:“我獨孤郗徽的事,輪不到你插嘴。”


    “你可想好了,到底是那人,還是小啞巴?”西樂冷然問道。


    獨孤郗徽一把拉過訾槿,單手扣住訾槿的命脈,笑道:“兩個我都要!”


    訾槿小心地看了一眼,扣住自己命脈的手掌:古人言,人心不足蛇吞象,年紀不大,倒是學起人家玩起黑吃黑來了。


    西樂銀牙已快咬碎,惡狠狠地盯著獨孤郗徽礙眼萬分的笑顏:“獨孤郗徽你個背信棄義的小人!自小我便看出了你的卑鄙,隻可憐那人,被你的柔弱的外表矇騙一生!”


    獨孤郗徽側眼看向訾槿,笑問道:“你可甘願隨我走?”


    訾槿瞟了一眼,按住自己命脈的手,點了點頭。


    獨孤郗徽信手鬆開訾槿的命脈,對西樂明媚地一笑:“如今是她自己願意同我離去,可見我並非你所說背信棄義的小人!”話畢後,他再不看西樂一眼,掠起訾槿飛身上馬。風馳電閃之間,獨孤郗徽忽然墜下馬去,掙紮起身未果。


    訾槿坐於馬上,手持銀針,對西樂擺出勝利的姿勢,眸中滿是得意之色。


    西樂咧嘴一笑,忍著痛,爬起身來:“小啞巴,乃月國第一用毒高手。公子真真是得意過了頭,連此等重要的事,都能忘記。”


    燼陽公子琥珀色的眸中,浮現惱怒與懊悔之色。


    西樂忍著痛蹲下身去,緩緩地拔出靴中的匕首,輕聲道:“你如今有了那人,為何還要妄想我的小啞巴,我本不願與你計較,但你也不能欺人太甚……”


    “西樂!”訾槿見西樂欲傷獨孤郗徽,大驚之下急忙製止,而後看到西樂殺人般的目光,連忙改口,“月國的追兵,一會便到了,讓他在此,自生自滅算了。”


    西樂保持著嫵媚的笑臉,撫著傷口艱難地蹲下身去,對燼陽輕聲道:“你對我,倒還如兒時那般的不留情,但我今日不但不會與你計較,還要告訴你個秘密……我雖已將那人給了你,但是那人已並非你等的人了……”


    “你胡說!”獨孤郗徽憤恨地盯著西樂,掙紮著想要起身未果。


    “我胡說不胡說,你心裏最是明白。你若還等著當年的人,註定要對那人失望的,畢竟誰的兩世也不會一模一樣。”西樂嘴角勾起一絲詭異的笑容,眼中的幸災樂禍不加掩飾。


    獨孤郗徽絕色的容顏上一片死人般的慘白:“若她已不是她……她已不是她?……她怎會不是她?她怎會不是她?……若她不是她,你當初為何要處心積慮地帶她去辰國?我不信你!不信你!”


    “因果循環……以身換命……年輪逆轉……如今你該知她為何能還魂?不信我沒關係!你信你自己,不是嗎?”西樂聲音冰冷冰冷的。


    “莫不是那司寇郇翔為了她……”獨孤郗徽琥珀色的眸中滿滿的震驚,“哈哈……哈哈……好個司寇郇翔……眾人……眾人皆是以為自己用情至深……可……誰又能與司寇郇翔相比呢?……誰又能與司寇郇翔相比呢?”


    訾槿聽這兩人的對話,一頭霧水不明所以,隻聽懂了司寇郇翔這四個字:司寇郇翔?司寇郇翔?一路走來這個陌生的名字早已不再陌生。傳聞他乃前朝宰相嫡親親的長子,現今的辰國皇帝,傳聞他才高八鬥,心高氣傲,貌美如嫡仙下凡,乃世間第一美男子,傳聞他對女帝用情至深,忍讓萬分……傳言他溫文爾雅,與世無爭……隻是讓人想不明白的是……他為何在女帝死後,自立為帝?世人的傳言,不過欺騙眾人而已,若真真的用情至深,卻為何眼睜睜地看這女帝的祖業,毀於一旦?司寇郇翔……也不過是個欺騙世人的偽君子。


    “她若還是當年的那人……你又怎會對我的小啞巴動心!”西樂附在獨孤郗徽耳邊說完後,拿出隨身的藥丸吞下,艱難地朝馬匹走去,翻身上馬。


    “你胡說!”獨孤郗徽瞪大了眼眸,呼吸急促,大聲反駁道。


    “小啞巴!咱們回家咯!”西樂故意無視獨孤郗徽的惱怒,大聲說完,策馬而起。


    獨孤郗徽費力地抬起左手,顫抖地指著西樂的背影,嘴唇都在哆嗦著,突然嘔出一大口鮮血。


    訾槿大驚,便要下馬查看。


    “小啞巴,你縱然百般的好心,他也不會領情的,你可記得當初你是如何待他,他又如何待你的!再說他兒時便因此事,鬱結於心,心病還需心藥醫……有些事不是你能管的。”西樂冷然回首,一語雙關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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